“主公可知,昔日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季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帐内每个人的耳中。
吕布的脚步,顿住了。
“以主公之神勇,比之韩信如何?”
吕布没有回头,但紧握剑柄的手,指节已然白。
“韩信能忍一时之辱,方能成就千秋大业。主公连这数日之饥都忍不得,又何谈与曹操、与天下群雄争锋?”
季桓的声音,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精准地刺入吕布心中最骄傲、也最敏感的地方。
“还是说,主公的雄心,只配在沙场之上,逞匹夫之勇?”
“你!”吕布猛地转身,眼中杀机毕露。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气,让帐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他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到季桓面前。这一次他没有咆哮,只是死死地盯着季桓,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先生,这是在逼我。”
“桓,是在请主公信我。”季桓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最后一次。”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帐内,所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整个吕布集团的命运就在此刻,就在这二人之间一触即的对峙之中。
许久,许久。
吕布眼中的杀气,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奈。他松开了握剑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
“好。”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字。“我再……等你一日。”
“若明日此时,仍无转机……”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未尽之语是什么。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亲兵掀开帐帘快步入内,单膝跪地:“启禀主公,营门外,有一人求见。自称……乃是徐州牧刘使君帐下从事,简雍。”
一瞬间,整个大帐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季桓的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敬畏。
成了。
他赌赢了。
季桓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了上来,让他眼前阵阵黑,身体也微微晃了晃。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地从旁扶住了他。
是吕布。
他的手掌滚烫,隔着衣料,那股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支撑着季桓几乎要脱力的身体。
“先生……算无遗策。”吕布的声音,在季桓耳边低低地响起。那声音里,再没有了方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混杂着后怕与依赖的情绪。
季桓稳住身形,轻轻推开了他的手臂,转向那名亲兵,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
“将使者……请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头戴葛巾、身着宽袖布衣的中年文士,在一个小吏的陪同下,缓步走入了大帐。他身材中等,样貌寻常,但一双眼睛却顾盼自雄,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洒脱。
正是简雍。
他一入账,目光便在帐内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主位之后的吕布身上。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哈哈一笑,长揖及地。
“雍,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拜见温侯。”
吕布已然恢复了威严,沉声问道:“玄德公遣你前来,有何见教?”
简雍直起身,笑道:“见教不敢当。我家主公听闻温侯奉诏而来,本该大开城门,扫榻相迎。然徐州连年遭灾,府库空虚,恐慢待了将军与数万大军,心中有愧。昨日听闻将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更是心生敬佩。故特命雍,送来薄礼一份,犒劳三军。聊表寸心,还望温侯莫要嫌弃。”
他说着,侧身一指。帐外,十几名民夫已抬着数车粮草和几十坛酒肉,停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