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等待对吕布而言,无疑是一种酷刑。他习惯了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习惯了用手中的画戟去解决一切问题。但现在,他却只能坐在这座看似安稳的府邸里,将自己一半的性命,交托给那个远在数百里之外沉默寡言的同袍。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握季桓的手,但看到那只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他又有些犹豫地收了回来。
“先生,”他低声说道,“你说,此计……当真能成么?”
这是他第一次对季桓的计策产生了动摇。
季桓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头,看着吕布那张写满了焦虑的脸。他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怕了。他不是怕死,也不是怕败。他是怕失去,怕失去这支他一手带出来的、如同他臂膀般的陷阵营,怕失去那个与他相识于微末、却始终对他忠心耿耿的高顺。
“主公,”季桓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桓有一问。昔日主公于虎牢关下,独战三英,可曾有过半分畏惧?”
吕布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傲然:“那三人,不过是土鸡瓦狗,何足道哉!”
“那主公可知,”季桓继续问道,“在桓的故乡,后世之人评说当世英雄,皆言‘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主公之勇,冠绝天下,乃是共识。”
“哦?”吕布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好奇。
“但他们亦有评说,”季桓话锋一转,“言主公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言主公刚愎自用,不纳忠言,故而数易其主,终致败亡。”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吕布的心上。他脸上的傲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揭开伤疤后的阴沉。
“桓今日所为,非为一人之智,亦非为一时之险。”季桓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桓,是要为后世之人,为那些史书的编撰者证明——”
“他们错了。”
“我主吕奉先,非但有盖世之勇,亦有霸王之胸襟,听得进逆耳之言,担得起非常之险。他能忍胯下之辱,亦能行雷霆之击。”
“他,是真正的英雄。”
……
寿春,皇宫。
袁术那座刚刚落成、极尽奢华的宫殿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陛下!陛下!不好了!”一名宦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嚎,“固始……固始昨夜被……被吕布的贼兵给烧了!”
“什么?!”袁术猛地从那张由黄金与象牙打造的龙椅上站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袁胤将军……弃城而逃……城中武库、粮仓……连同刚刚招募的三万新兵……尽……尽数毁于一旦!”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袁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地。
朗陵与上蔡被袭,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固始被毁,却是被人生生地剜去了心头之肉!那是他北伐中原、与曹操争夺天下的根基!
“吕布……吕布!”他咬牙切齿,那张浮肿的脸上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他的主力不是在广陵么……这支兵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对着殿下的杨弘嘶吼道:“陈宫!陈宫何在?!去!把他给朕带来!朕要亲自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后,大牢的最深处。
那扇沉重的牢门被轰然拉开。刺目的火光瞬间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