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握住了她的手。
在这个寂寥的巷口,外面是夜色下沉甸甸铺开的、灯火交错的城市。
里面是游移在城市边缘、无处安放的心,和那个被岁月蒙尘,却始终在记忆里被牵挂的家。
“先上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哭过的沙哑。
我没说话,只是跟着她的脚步往楼梯口走。
昏黄的声控灯在我们身后次第亮起,又次第熄灭,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我和她开门进屋,顺手把怀里的收音机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她转过身,目光在我脸上落了几秒,轻声问“吃饭了没?”
我喉咙动了动,没吭声。
她也没再追问,只是往客厅偏了偏头“先坐一会。”
说着,她递过来一杯热茶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我走到沙边坐下,就是这里。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吻她的地方。我原以为,我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下意识抚过有些硬的皮革,那点熟悉的触感传了过来。我抬眼扫了扫。
客厅不大,几步就能从这头走到那头,沙旁边摆着一张矮脚桌,铺着干净的格子桌布,桌角放着一个插着雏菊的玻璃罐,窗台上摆着几盆长势正好的绿萝,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脑子里不自觉就冒出苏小妍的家。
那里的客厅宽敞得能跑开步子,沙大得能陷进去半个人,落地窗一推就是满眼的风景。
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那里的开阔透亮,眼前这个挤挤挨挨的小空间,却反而让我觉得更温暖。
像是有什么东西,能稳稳地落进心里最空的那块地方。
没一会儿,她从厨房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卧着两个圆滚滚的荷包蛋,还有些嫩绿的菜叶,汤汁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晚上随便吃点,”她把碗放在我面前的矮桌上,声音软乎乎的,“明天我们去吃大餐。”
我没说话,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确实是饿了,面的温度烫得舌尖麻,却也不影响我一口接一口的吸溜。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旁,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吃面。
我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她的样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轻轻托着半边脸颊,脑袋微微歪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和手肘轻轻交叠着。
那目光像裹着温温的水,把我整个人都罩住了。我扒拉面条的动作慢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开口“你别盯着我看。”
她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像撒娇似的弯了弯眼睛“可妈妈就喜欢看你。”
我手一顿,筷子“嗒”地一声搁在碗沿上,面也不吃了。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声音放得更柔了“好了,知道了。妈妈去给你拿衣服,吃完去洗个澡。”
我扒拉完最后几口面,碗底还剩着温热的汤汁。
她已经拿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出来,放在沙扶手上,“换下来的衣服放洗衣机上就行。”
我没应声,抱起睡衣往厕所走。
热水烫得皮肤微微疼,却也把浑身的紧绷感都冲散了些。
水汽裹着洗水的淡香漫上来,模糊了镜子里的人影。
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脑子里晃过的是刚才巷口她含泪的眼神,还有苏小妍留在家里的那盏暖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关了花洒,擦干身上的水,套上那件睡衣——果然是软乎乎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她房间的门虚掩着,漏出一道昏黄的光。
我站在玄关,脚步顿了顿。
就一张床。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手心里的毛巾被攥得皱,犹豫了几秒,还是抬脚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一张宽大的双人床,铺着干净的浅灰色床单,上面还叠着一床蓬松的棉被。
她坐在床沿,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棉质睡衣,长松松地披在肩上,正拿着一把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
灯光落在她的侧脸,柔和了眉眼间的细纹,看起来竟有几分温顺。
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来,眼睛亮了亮“洗完了?妈妈给你换了新床单,快来试试。”
说着,她从床沿站起来,走到床的另一边,脚步放得很轻。
我应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手掌往下按了按,是意料之中的柔软。
她就站在对面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期待,轻声问“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笑,声音放得更柔了些“那就上床吧。”
我“嗯”了一声,伸手掀开被子的一角,慢慢上了床,却没躺下,只是背靠着床头,扯过被子盖住了下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