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大阵里头打得天昏地暗,外头看着的人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有些动静,是在人眼皮子底下瞧不见的地方,悄悄生的。
东南方向,离主战场约莫百里的高空,云层深处。那里的空间不是平滑的,像一块被顽童胡乱揉皱又勉强摊开的绸布,布满了细密、隐蔽、不断游移的褶皱与裂痕。寻常修士别说现,就算从旁边飞过,神识扫过去,也只觉得是灵力乱流造成的自然景象。
但此刻,就在其中一道最不起眼、最扭曲的空间褶皱内部,却别有一番景象。
没有光,只有一种沉凝如铁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一道道无声矗立的、披着战甲的身影。他们排着严整的队列,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呼吸都仿佛与这片扭曲空间的韵律融为一体。粗略一看,不下千人。最前方,六道身影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即便竭力压制,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百战淬炼出的煞气,依旧让周围的空间褶皱微微荡漾。
万傀军。六部将军,齐聚。
“他娘的,”赤炎将军是个暴躁脾气,此刻压着嗓子,声音像两块烧红的铁在互相摩擦,“听着外头打得热火朝天,老子浑身骨头都在痒痒!燎原,到底什么时候上?”
他旁边,幽骸将军一身气息阴冷,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的魂火,声音也带着寒气:“监正老狗那血祭阵法,味道令人作呕。那些伪合体的气息……虚浮得很,但数量不少。我们这一击,必须打在七寸上。”
厚土将军沉稳如山,瓮声瓮气道:“殿主未令。等。”
“等!等!就知道等!”破军将军摩挲着手中那杆暗沉无光的长枪,枪尖偶尔泄露的一丝锐气,便让附近的空间裂痕出“滋啦”轻响,“老子这‘破军煞’都快憋炸了!看着那帮嗑药磕上去的货色在那里耀武扬威,真他娘憋屈!”
金锋将军没说话,只是轻轻擦拭着手中一对金色的弧形利刃,刃口流转的寒光,却让人头皮麻。
站在最前头的燎原将军,如同一尊沉默的青铜雕像。他披着暗红色的将军铠,头盔下的面容刚毅如岩石,目光仿佛能穿透这层空间褶皱,直接看到外面惨烈的战场,看到阵内陈峰独对监正与数名伪合体的身影。
他听着身后兄弟们压抑的躁动,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急什么?殿主令未至,便是时机未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沉默如林的千名万傀军精锐。这些士兵,每一个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此刻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杀意和绝对的服从。
“枢机殿那帮杂碎,”燎原声音冷了下去,“包括外面那些看戏的,都以为我们还老老实实蹲在下界,守着那片废墟。这是殿主和木青皇主布下的暗棋,也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我们要等。”他重复道,每个字都像砸进铁砧,“等到阵内气机最混乱、监正心神最激荡、那些伪合体力量开始出现衰退迹象的那一刻。等到殿主给我们那个信号。”
“届时,”燎原猛地握拳,周身那股压抑的、如同即将喷的熔岩般的战意,让整个空间褶皱都一颤,“万傀军魂凝一相,聚我等六部将军全力,再加千名兄弟以战阵燃烧神魂催动的最强一击……别说几个靠丹药和大阵堆起来的伪合体……”
他眼中爆出骇人的精光,一字一句道:
“就是真正的合体境,猝不及防挨上一下,也要留下半条命!甚至……直接打崩他那临时拔起的境界!”
“所以,给老子把火气都压住了!把杀意都敛好了!把战魂都烧旺了!等——”
六位将军,连同身后千名万傀军士兵,齐齐屏息。所有的躁动、不耐、杀意,在这一刻全部内敛,化作更深的沉默,更冷的刃。他们像是潜伏在阴影里,已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只等那一声令下,便将积蓄的所有毁灭,倾泻而出!
而在另一处,距离主战场更远、更为隐秘的虚空夹层里。
这里的景象又与万傀军埋伏处不同。没有煞气,没有战意,只有一片近乎“无”的寂静。仿佛连时间在这里都流淌得格外缓慢。
虚烬的身影,静静立在这片虚无之中。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灰色长袍,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能将一切光芒都吸进去。他周围,不断有细微的、真实的黑色空间裂痕生灭,那是“虚无本源”自然外显的痕迹。
他同样在“看”着外面的战场。
看到陈峰那强行催动、不稳却决绝的灰金本源,看到监正癫狂操控的血祭大阵,看到萧瑟破阵而入,看到火阮与青锋对轰,看到冰阮重伤退回玄天主舰,苍白着脸,依旧死死盯着阵内,指尖掐得白。
虚烬的目光,在冰阮身上停留的时间,略微长了一瞬。
他那亘古淡漠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很轻,很快,便又恢复成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时候差不多了。”他忽然低声自语,声音在这虚无夹层里没有回响,直接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