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对温二的不放心都快写脸上了,但他的记忆中,这位温将军除了拒绝殿下离去以外,没什么黑点。重义气又爱惜部下,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实则心细如发,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看得出对方是个能托付的人。
这就足够了。
有温二在,他不会让殿下出事。
……
“驾!驾!”在熹微的晨光中,一支伪装成商队——不对,有白宣和货物行李在的车队就是实打实的商队,一支商队从柳州城中出发了。
“既然要跑一趟鹤州,顺便去卖些东西吧。”白宣是个会筹谋的,他把柳州城的特产——特有的香皂香方,柳州山上的炮制药材都带上,马车装得满满当当。
两天半之后,一行人顺利抵达鹤州,那鹤州最大的蔬果铺子就是老字号的“红生粟”,温二上次是在峨山县的红生粟门口偶遇到对方的,一行人这次自然是租了院落住下,就在峨山县准备找人。
“我们最好猜测那个人不是路过鹤州的行人。”白宣一到鹤州就指挥他带的人去四处卖货,顺便打听消息,张贴画像。他第几次的讨论起了这个话题。
“那天我偶遇的时候,他没有带行李,衣着比较旧,但很干净,对人的追踪很警惕。”温二回忆着当天的情形,试图再想起什么细节,他总结着,“我愣了一下去追,就追不上了,他消失在人群里了。”
“如果真是二表兄本人,那他可能真的失忆了。”齐承明有些忧心忡忡。
他现在觉得温二公子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不然,二表兄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默默无闻的待在鹤州,听说还身体残缺了。他……现在估计岁数快三十了吧?在外面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成家?
齐承明想着‘干净的旧衣物’,有些愣神。
说起来,他碍于外祖父外祖母伤痛,所以从来没有仔细问过具体的事。舅母不在了,那大表兄有遗孀吗?二表兄又成亲了吗?
这问题很要紧,齐承明当即坐不住了,奋笔疾书的写了一封给小表弟王朔的信,但他没有发,而是等墨迹干了以后,默默把信揣回了怀里,和王朔写来的那封家信放在了一起。
……现在还不是问这个的时机。
“可惜我们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白宣有些惋惜,他们也不能借助官府的渠道找人。
温仲南倒是神情一动,有了主意:“打听一下峨山县的县令是什么出身。”
他们温家在朝中结识众多,他上学的学院也是桃李满天下,看看能不能混一个同窗之子、座师子侄之类的便宜称呼,好混进官衙让人帮忙调查。
“走。”齐承明也觉得这办法不错。黄先生那里就让他吃到了甜头。
三个人当即出发。
峨山县也是一个偏远又贫穷的小地方。
鹤州周围遍布群山,但那些山和柳州周围的山又不是一种感觉,这里的天空蓝而高远,群山环抱,看过去会有心胸开阔的豪迈感。湖水清澈,干净得仿佛连人的灵魂也能洗得透彻。
不像是县城建在了荒野附近,反而像是荒野中包围着小小的人类城镇村落。
齐承明走在街上,都能随时看见远处的蓝天,这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找不到人的焦灼也没那么多了。
“卖……绛雪丹,小店新上的酸酸甜甜的绛雪丹!”路边传来老妇人紧张的吆喝声,颤颤巍巍的,有些拘谨。
“什么叫绛雪丹?”最好奇的温仲南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路边是一家狭小的店铺,离那间红生粟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招牌上是一副强而有劲的字体写着:“杨家果子”。店铺里只站着一个老妇人在揽客,面前是一个个讨喜的玲珑小瓮,都被仔细封好了口。旁边有一瓮拆封开的,里面原来是一个个红艳艳的杨梅果子。
温仲南若有所思的扬了一下眉毛。
文绉绉的货品名字,和杨梅不匹配的狭窄小店,看起来生疏无比的叫卖老人。
……有意思。
齐承明仔细盯着那小瓮看了半天:“黄叔,付钱,我要买二十瓮回去。”
黄叔在这一趟旅途中担任的是护卫兼钱串子的职责,他本来远远跟在后面,现在二话不说过来数钱。一串串铜板被绳子穿在一起,沉甸甸的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圆润的大肚口,细腻的陶色,说不上来哪里好看,但这小瓮的弧度做的恰到好处,让人一看就心生舒服。也许这里面的杨梅不好吃,但齐承明是冲着小瓮来的,他见猎心喜。
玻璃还没研究出来呢,在他的实验室里,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用陶瓷容器当代替品。这么小巧又漂亮的一个瓮刚刚好。
“好……好!”老妇人脸上又惊又喜,连忙去店里面清点货品,怎么都没想到会天降大单。
“杨姥姥,来大单了啊!”旁边饮子铺的店小二羡慕的恭喜了一句,“今天怎么不见杨大哥和嫂子?”他探头探脑的问,有些担心。
“我家那不争气的孩子又病了,换我老婆子来看一天店。”老妇人手脚麻利的干着活,脸上的笑容微收,皱纹间流露出担心来,应答着,“守儿去给她买药材了,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耽搁了。”
白宣:“?”
他忍不住确认的问:“这位姥姥,敢问那位大哥有说去哪里买药材了吗?”
离这里最近的、也是峨山县中最大的医馆,就坐落在红生粟那条街上。他们一行人刚从那条街过来。这,路程算是近的了呀。
“就在大街上……刘大夫的医馆。”老妇人担忧的说了一个名字,果然那就是红生粟附近的医馆。无论如何都耽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齐承明和温二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旁边的店小二听了,遮掩住欲言又止的神色,转头回去缩着不吭声了,这更让人觉得内有隐情。
齐承明不方便问,他暗中往后扫了一眼,递了个眼神。
黄叔有些愕然,他擅长杀敌和琐事,种庄稼也行,但是套话……套话这就有点……
老汉硬着头皮,但殿下的命令就是军令,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准备上了。
“——我来吧。”一个声音低调响起,解救了黄叔。是上次和毛统领一起进去审问游侠儿的那个老禁卫军。他看起来胸有成竹,抬脚就迈进了隔壁铺子,没什么声响,但给在场几人都买了一碗饮子,很快店小二就避着隔壁窃窃私语的说了:
“那杨守是入赘杨家的,他人能干,点子多,卖腌杨梅卖的红火极了。但他媳妇近来总生病,银钱无底洞似的花出去,杨姥姥年纪又大了,时不时也得看大夫。这谁受得了?”
“他跑了谁都不意外——大家伙都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