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明最怕的就是这个,他按住额角头疼的低声问:“妈妈,你听没听见他们最后说打算用什么了?”
柳奶娘遗憾的摇摇头,但补充说:“应该不是金银,好像官府说现在正缺呢,不能添麻烦,建议还不如用凭票——”
齐承明两眼一黑。
哪个家伙出的馊主意?!秦先生你管管啊!!
紧赶慢赶,齐承明提着一颗心脏跟着人流赶到了郊外里亭,再不远处有一座低矮的小山包,这个方向和齐承明平日去黄叔庄子所在的山头是两个方向。
说是小山包,称一句矮坡都行。
连柳奶娘登上去都没喘口气,远远就看到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的脑袋挤脑袋。齐承明费力的挤进去,一只手护着奶娘,勉强看清楚了前面。
——一群匠人正在敲敲打打,娴熟的垒着庙宇的几堵墙壁,肉眼可见都垒了小半了,屋顶还没堵上,缺了口。
几个熟悉的人影在庙前站着。
宋故意气风发的指挥着几个汉子用木头挑着一尊像慢悠悠的抬过来:“慢点!再慢点,小心没干的台阶!”
齐承明目光一瞪,透着谴责。
果然!小宋总管,秦先生,沐知州,陆知府,毛县令黄县令和毛大统领都在……表兄怎么也在??
他连忙又去盯那人像,心跳开始疯狂加速。
金灿灿的……!!
怎么能这么金光闪闪,眼睛都快闪瞎了,他们不会真的奢侈到拿黄金拼拼凑凑贴上去了吧?
齐承明的掌心攥的紧紧的,喉咙有些发干了,他最怕就是这种情况……
“殿下,好像不是金的。”柳奶娘在宫中待了多年,历练出了一副好眼力,她隔了大老远迟疑的说,“……像是青铜。”
齐承明:“?”
他回头又深深望了一眼那雕像,金灿灿的依旧奢华骄傲。
他眼睛没有瞎吧?
柳奶娘笑了,从少年人迷茫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孩童仰着头求知的乖巧模样,她慈爱的解释:“青铜器说是叫这个名字,刚烧出来的其实都是金红色的,大片大片的金色中间带着一点红。所以以前才被列为宫廷礼器,只有贵族能用。”
‘长见识了。’
齐承明又看了一眼那人像,不得不说,虽然离太远了,在那片金光下看不清楚人像具体的纹路模样,但这种金灿灿的质感一点都不给人庸俗轻浮的感觉,略带了一点暗沉的纯正质感,非常大气尊贵。
——齐承明的眼神不太能离开了,他竟然还挺喜欢的。
这么一来,一群人瞒着他跑去热情洋溢的建庙,好像也不那么气了。
“咦,齐兄?”一道耳熟的青年声音响起,带着惊喜与讶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胡鸿。今天跟在他身旁的除了胡老娘,还有一个和他们长得五六分像的黑壮年长男子及一个年轻妇人。
齐承明回过头,有些猝不及防,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件事就是胡家人起头的,在这里见到他们很正常。
胡鸿拍了一下齐承明的肩膀和他打招呼:“你也来看建星君庙吗?”
这个青年学子说起话来有些自豪:“上次我和娘四处找人凑了凑钱,谁知道官府怎么都不愿让我们出钱。我们大吵了一架……最后折中,街坊邻里们各自出一块砖头的钱,青铜像交给他们几个官老爷筹备,瞧,听说王爷府上也来人了呢!”
胡鸿的脸上满是兴奋,看起来快激动晕过去了:“王爷也认可我们的动作!”
齐承明的脸色变得微妙了。
他阴暗的嘀咕着:“那可未必……”
大胆小宋总管!他倒是代表王府去了,王爷本人现在才知道呢!
柳奶娘在旁边的表情更微妙——她看看这个不知道殿下身份的年轻人,再看看‘王爷认可了我们’这句话中的茫然王爷本人,欲言又止。
“什么?”那句话说的太含糊,周围又嘈杂,胡鸿完全没听见,不由得追问。
“我说——”齐承明咽回了本能说没事的话,那样才像掩饰。真正的谎话应该说一件小事来掩盖过他刚才真正要说的话。少年人眼神微动,对胡鸿以及后面挤过来的胡老娘介绍自己身边的柳奶娘,“这是——我妈妈,我娘。”
民间也有喊娘,喊妈的。况且奶娘怎么不算半个娘?
齐承明这么说的理直气壮。
短短一年不到就换了三个姓氏的柳奶娘:“??!”
她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不管心里怎么错愕激动,脸上直接稳住了,对胡老娘露出亲切和善的笑容,寒暄了起来:“今天头一回见,这位老姐姐……”
“不敢不敢!”胡老娘唬了一跳,虽说她外貌看起来年岁更大,但仔细看看这位齐家嫂子。
穿的是绫罗绸缎,针脚细密、上好的绣娘织的衣服,手上和脸上虽有旧年劳作的痕迹,现在却保养得精细,一看就是中上等人家富养着的老太太,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气质。
上回鸿儿认识的这个孩子怎么说的来着?
他们家是经商的,家主带着长子常年在外,就把二儿子撇家里了。
上次回去后胡老娘和胡鸿还讨论了半天这个新认识的年轻人,没听他说如今在读书。那……他肯定是那种家中娇惯的幼子了。长子在外跟着家主学守家业,幼子吃喝玩乐混日子就够了。家境听起来是真不错,都能在东大街边上买宅子!
今天见到这位哪哪都好的齐家嫂子,胡老娘才知道敬爱,有点无措的跟着寒暄。但没想到齐家嫂子脾气还挺好,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她说话也笑呵呵的……
齐承明满意的看着柳奶娘和胡老娘说到一起去了,在心里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鼓掌。
柳奶娘平时的生活享福是享福了,但有些孤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