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便有了一番奇景。
一边是菜市口犯事的人砍头砍得血流成河,哭天喊地。另一边是半里地外的贡院门口士子们排成了长龙。
春闱开始了。
大街上挑着扁担有卖状元糕的、卖及第粥的,卖笔墨纸砚,甚至连鞋子都有人叫卖。送考的士子家眷们闹哄哄的在这里挤在一处,眼巴巴眺望着他们入场。临近的几家酒馆茶楼爆满。
齐承明与两位礼部副考官先是一同进入了贡院。
设下香案后,由齐承明领头一起拜下,士子们再拜考官。四处大门就封闭了。接下来士子们要在这里考上三场,每场三天,连考便是九天。不管风吹雨淋,走水还是病死,不到散场时,大门都不会因故再开。
从这天开始,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紧张又兴奋的压抑氛围里,红白事也都自觉延后了,平日走马观花玩得肆意的纨绔们也从街头消失了。
鸿仁帝开始密切关注着二子主持的这场春闱。
然而就是在齐承明入贡院的这天……
李半晖领着纨绔们蒙上脸,趁宗人府关押齐庶人的那处小院看守去吃酒的时候、胆大包天的冲进去打砸了一顿,把原三皇子揍了个满头包。
“别忘了……打折一只手!”李半晖压着嗓子提醒。
另一个纨绔有了异议:“……说得是一只手吗?”
他们这些纨绔正事不会干,坏事倒是娴熟得很,压根不提名姓。
李半晖愣了愣,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对啊。
王爷要的是几只手?好像只说了要打断他的手吧?
“这有什么好磨蹭的,稳妥点都打断了呗!”另一个急脾气的纨绔催促了。
李半晖一听有道理,重复了一遍:“对,要干干净净的!你们别折腾成乱糟糟的了。”
三皇子倒在地上被打得弓成了虾米,脸都痛的涨红了,听到这里更是吓得大汗淋漓,害怕嚷着:“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你们休想动我——啊!我的手!你们怎么敢的!啊啊啊!”
咔嚓两声过后,他的双手耷拉了下去,疼得在地上翻滚着一阵鬼哭狼嚎。
“你算什么皇子!”一个喜欢放狠话的纨绔现在痛快的用上他的嘴皮子了,“你只是庶人,一个没人管的庶人!”
别管心里怂不怂,反正面上不能输阵!
门里的女眷们害怕的往这边张望着,看到三皇子的惨状,吓得她们死死捂住孩子的眼睛或者耳朵,却没有一个人出门来帮着求饶的。
“哼,我们走!”李半晖见院里一片狼藉了,这才领着人牛气哄哄的扬长而去——走时还不忘把大门重新锁上,制造无事发生的假象。
李半晖心里小半没底,但大半还是不害怕的。
不就是把三皇子打了吗?他备受太后娘娘的疼爱,日子过得比一般皇子好多了,上辈子他那么针对七皇子不也是被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事的!
话虽然这么说了,但李半晖回家换下装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乖觉的溜进了宫里,找太后娘娘撑腰去了……
第215章
太后娘娘今天晨起刚用过一碗鸭子燕窝粥,正在品滋味,就听到疼爱的侄孙进宫来的消息。
“这猴儿又闯什么祸了?”她没好气的往旁边微微倾斜身子,对陪了她大半辈子的大宫女嫌弃说着,“你信不信?这不年不节的,他准是跑来宫里找哀家撑腰了!若是哀家说准了,今天摸骨牌你可不准再赖了!”
太后宫中的大宫女早就被尊称一句“针花姑姑”了,她闻言只是跟着笑:“娘娘一向料事如神,奴婢才不赌呢!”
“好啊,哀家看你是还想在骨牌上耍赖!”
说笑两句后,少年人已经经过通禀、远远地大步走过来了。
别看太后刚才那般嫌弃,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嗔怪,脸上扯开的全是慈爱的笑:“说吧,又是闹什么了?”
太后平时不参与任何朝事,宫权也不爱沾染,皇帝愿意让她管她才帮着管几年。平时对孙儿辈见的不偏不倚,只谨慎的敢对嫡孙有好脸,却也不敢过于疼爱。这么处事公道明理下来,她和皇帝儿子相处得从没磕碰过。
即是如此,她多疼疼娘家的小侄孙又怎么了?
平日就这一个爱好了!
皇帝也知道她,给她父兄子辈家里都赏了官职,是那种清闲又能吃得满嘴流油的肥差,晖儿只要不把天捅破了,闹什么事出来皇帝全然当看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孩子是在她膝下代为尽孝了。
李半晖一进宫就流畅无比的跪了,嘴甜的跪行过去,抱住太后的膝盖撒娇作小儿状:“姑奶奶,有人欺侮晖儿,晖儿气不过把他打了!您可要给晖儿做主啊!”
古代这个年龄的人都已经成家立户了,李半晖却还毫无心理负担的撒娇卖乖,彩衣娱亲。太后娘娘被他晃得乐呵呵笑着,从小到大就吃这一套:“哦?胡闹,你把人家打了,现在还让哀家做主?”“唔……那人是谁?”
李半晖可怜巴巴的说:“是……三殿下。”
太后娘娘和针花姑姑的眼睛一起瞪大了,连守门的其他宫女太监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太后回过味来,差点气笑了:“你是说——关在宗人府里不得出的承昭欺负了你?你还去把他打了??这是打成什么样了?要是太过了,哀家也护不了你。”
李半晖理不直气也不壮的点点头,呱啦呱啦把事全倒出来了:“打折了他两只手……姑奶奶你不知道,是三殿下他欺负人!他从小就欺负瑞王爷,现在又趁着春闱想惹事……”
太后左耳朵听了半天,右耳朵听了半天,怎么听都是瑞王当年被磋磨,现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故事。但是这个傻孙儿怎么也牵涉进去了?同仇敌忾,掏心掏肺的,还跑去打断了三皇孙两只胳膊……这是押了二孙子?
太后一时间都沉默迟疑了。
她自己不站立场,但拦不住娘家有倾向。别说晖儿了,这段时间承宴来给她请安,话里话外都在提他二哥怎么怎么好。
太后总共就宠过这两个孙儿辈,连承宴这个嫡皇子都不愿意争了,满心都是他二哥。晖儿也摆明了要和人家站一起……
罢了罢了。
难道还能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