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据说在宫宴前小病了一场,没有出席。宗室那桌的氛围都十分诡异,到场的几家人战战兢兢的。太皇太后领着太妃嫔们热热闹闹坐着。反而是已登基的新帝身边孤孤单单,半个贴心人也无,冷清得很。这回的宫宴就是太皇太后以自己年岁大了为由推拒、最后由薛皇贵太妃领着三太妃一起办的。
这乍一看过去,若是不看最上座的皇帝是谁,和鸿仁帝在位时的场景没有太多两样。
新的一年年号仍然是“鸿仁”,等到一整个鸿仁十八年过完之后,才是泰元元年。
这一年,齐承明十七岁,眉眼间的稚气渐渐褪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英姿勃发。
太皇太后和下面的宗亲重臣各有怔愣,都意识到了陛下该选秀了的事实。
过完年,也放完了年假。
封笔已久的齐承明终于要开始处理政事了。他手中收到了雪花般纷纷扬扬飞来的奏折,全都是在奏请一件事——进行选秀,充实后宫。
但齐承明全部压了下来,留中不发,而是拿着一份奏折出神:“……”
那是扬州巡盐御吏谢中运的问安奏折。
“什么意思……我教他雕版印刷了吗?”
齐承明想起来他早年没顾上这个,听闻扬州流行雕版连环画的时候有多惊喜,后来游船半道折返,没能去结识这位肱股之臣又有多遗憾。他记得清清楚楚的,但为什么这位谢大人的口吻——
齐承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他总觉得谢大人的口吻似乎在试探他,他们之间很熟稔似的。又是这种‘我们好像早有默契,互通有无’的既视感……就像那些人一样。但不同的是,谢大人更胆大。
齐承明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空,心里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也许能从谢大人身上挖掘出什么,那是一个包围了他的大秘密。
“柿霜,给朕研墨。”齐承明等着柿霜磨好磨离开,才着手写了一封回信,不仅默认认下了雕版印刷术的名头,还反过来熟稔的质问谢中运为什么早些年不与他通气联络。他也说得模棱两可,这是反过来的试探。
正常人来来回回能拉扯多次,但齐承明的身份是皇帝。
臣子是没办法这样和皇帝耍心眼下去的。
齐承明目送着崔暗使拿到信件下去了,心中计较……也许这一次再收到回信,他就会有结果了吧。
三月里。
计划赶不上变化,齐承明把修建敦亲王府和宁亲王府的差事都交给了宗人令叔公,至于宁王本人,只来及匆匆提供了他对新王府的意见,就可怜巴巴的出城去偃师县上任去了。
国库拨款一万两银子。
把领命的叔公都气笑了,小老头没忍住闯进宫里请见,两眼发晕的问:“陛下,一座王府五千两银子……能干点什么?!”
陛下也太抠唆了吧!!
“朕当年在柳州,连买府邸带改建都没有花到五千两银子。”齐承明提醒他,这可不是银票那种面值数额越出越大,水分十足没人想要的东西,这是实打实的银子!
他还把两座原有的王府赐了下来,只需要改一改规制,修葺一下,不就能用了吗!
原本工部有修葺王府的惯例,那其中虚出去的水分,齐承明都没眼看,被他一笔勾掉了——中饱私囊可以,他平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把皇室当傻子狮子大开口,绝对行不通!
宗人令叔公痛心疾首:“那些花草上哪里买?那些亲王琉璃瓦不得花大价钱?还有蝙蝠之形的窗棂,门楣,隔断,垂花门,过水兽……少说一座王府一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哇!还有宁王走前说想要的葡萄藤园子……”
他如数家珍。
齐承明却越听表情越危险。
定国天灾人祸四起,他每天忙得飞起,活干都干不完。连当年他住的王府都是民宅改的,京里的瑞王府只是稍微打扫入住,太子东宫被他拖延叫停,建都没建……哪有那么多讲究?两座亲王府倒是想下这么多精细功夫?!
“太上皇不是喜好在瑶光池里放松心情吗?那些花草都可以从瑶光池里出。”齐承明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冷酷安排。
前朝时期的洛阳城内有着一片大型皇家园林,以水景著称,遍布古典建筑与精美景观花草。战乱过后到了今朝,十不存一,只剩下了一小片园景,约有五十亩地大小,取名瑶光池。因为地方太大了,加上整天事务繁忙——齐承明至今还没去逛过。
那么大个园林白白放着,只是从中移出些花草也算是有价值了。
“琉璃瓦更简单,玻璃厂在郊外就有,反正都是一样的华而不实——往后改成玻璃瓦。剩下的蝙蝠纹蝙蝠形一概抹去,就用正常的福纹,也不影响什么。”
齐承明坚决的说着,宗人令叔公要是再问,他就要反口一句‘你看朕像不像是蝙蝠纹’了。
亲王府想要多余的东西,行啊,自己掏银子!别指望国库,没有的。
“……是。”宗人令叔公想到瑞王归京时的府邸,张了张口,终究叹息一声,不再争辩。
连陛下都如此清简,以身作则,谁又敢奢靡呢?
三月中旬,这次连太皇太后都坐不住了,把皇帝请过来,旁敲侧击的询问他选秀相关的事情。
“……实在是那些女孩们年岁都大了,再拖不得了。”太皇太后说这一句的时候唏嘘不已。
市里坊间隐隐有传开这位新皇帝的喜好,不喜年纪太小的女子,导致这两年的有心人家的女儿,各个都待字闺中,拖啊拖啊……大的都有二十岁的了,小的也有十六七岁。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们所有人都急啊!但偏偏皇家就是半点口风不漏……
“朕记得父皇去年允过各家自行婚嫁了。”齐承明半点没被pua到,但他心中也确实有了打算,便不介意在现在透露口风一二,“选秀免了,朕不爱近女色,皇后的人选朕已经有眉目了,皇祖母等着便是。”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有些惶然无措,却又在纠结中仿佛明悟了什么似的。
她犹疑片刻,迟疑道:“……芝兰玉树的好儿郎,京里也是有不少的。”
齐承明猝不及防的破了功,没想到太皇太后比他都开放,满脸错愕,吓得连忙摆手:“皇祖母你想哪里去了?!无论男色女色,朕一概不爱。”
他正色道:“有皇后为朕打理家事,绵延子嗣就够了。”
说到这里,齐承明起身告退了。他这是知会太皇太后一声,而不是商榷。不管旁人怎么想的,他都打算这么做。
关于皇后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