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维维安来说,这是他仅有的看见母亲的机会。
果然,画面定格后,维维安的眼神微动,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布鲁斯没再打扰,留给他一个安静的思考空间。
维维安捏着信纸的边角,反反复复地揉搓,不一会儿就将薄薄的纸张边角捏得皱皱巴巴,一张水灵灵的脸蛋也皱皱巴巴,满脸的纠结。
突然间他的脸上多出一抹慌张,原来是他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捏坏了妈妈留给他的信,于是两只手“嗖”地放开,碰也不敢碰了。
但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还委屈巴巴地盯着信,可书写在纸上黑色的英文对现在的维维安来说,就像一只只在白纸上游泳的小蝌蚪,他再感兴趣也看不透蝌蚪的真身。
本来就踌躇不定,现在更是沮丧不安,维维安难过地耷拉着脑袋:“Daddy,妈妈写的信,维维安看不懂。”
布鲁斯失笑,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等你长大识字后,就能看懂妈妈写的信了。”
“还有……”维维安抿着唇,伸出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搓平信纸上起皱的边角,声音小小地,布鲁斯都差点没听清,“妈妈很爱维维安的话,那她为什么还要离开维维安?”
布鲁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因为他也没有更好的解释,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在他沉默的十几秒里,维维安始终看着他,眼里是说不出的固执劲。
布鲁斯被他这样看着,忽然没了绞尽脑汁去想借口、去编造谎话的心气。
——长大后的维维安还会记得今天吗?他在想。
大多数人随着成长,对童年的记忆都会逐渐淡忘。
那些琐碎的、快乐的、莫名其妙委屈难过的在不知不觉中被遗忘。
但仍有一些深刻的、几乎会影响人一生的记忆,哪怕痛苦万分,也仍然会铭记在心,历经时光摧残也难以磨损。
布鲁斯在这一刻想到了童年时令他恐惧的蝙蝠,又想起了犯罪巷的枪响与撒落满地的珍珠。
尽管他仍记得些许儿时的快乐时光,却不得不承认,比之日渐模糊的美好回忆,那些痛苦晦涩的记忆反而无时无刻都那么清晰、那么明亮。
他品尝着这些痛苦,满世界流浪,让自己伤痕累累,也让自己无坚不摧。
最后他选择义无反顾地回到带给他痛苦的城市,披上曾经令他恐惧的伪装。
所以布鲁斯·韦恩才有了今天。
他从未有那一刻忘记过这些令他痛苦、恐惧的存在。
那么他的孩子呢,他的维维安难道能轻易忘记这糟糕的一天吗?
布鲁斯的所有借口与谎言都堵在了梗塞的喉间。
因为他清醒地意识到,维维安不会忘记今天。
无论他此刻用什么样的借口或是谎言来敷衍、安慰他的孩子,一个无法掩盖的事实是——维维安的母亲离开了他。
当维维安长大,他总会意识到这一点。
布鲁斯不愿这份绵长的痛苦在维维安成长中的某一刻,再次忽然加重。
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迫不得已,离开的真相唯有尼莫·阿底提一人知晓。
而他应该做的,只有坦诚,让维维安仍有期待,却不必过高期待。
即便维维安没能拥有母亲的陪伴成长,他也会让他的孩子像童话里小王子一样,沐浴在爱意与阳光之下,快乐地、幸福地长大。
于是布鲁斯摇了摇头:“宝宝,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离开。有关她,你的妈妈,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她,也就无从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也许有一天她会再次出现,也许……她再也不会出现。”
“但有一点我相信,她一定是爱你的。”他肯定地说。
维维安低垂着眼,手不知不觉地触碰到了桌上展开的信。
寂静的书房里,眼泪掉在纸页上的声音突然也清晰起来。
布鲁斯没说话,只是帮他轻轻擦了擦眼睛。
“宝宝,这是最后一次掉眼泪,好吗?虽然没有妈妈,但爸爸还在。我会陪伴着你长大,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他说。
维维安立刻抬起头,回道:“维维安需要爸爸,永远永远需要。”
含着哭腔的嗓子沙哑,语气急促,湿润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布鲁斯。
布鲁斯轻轻笑着:“好,永远。”
在维维安面前,他总是这样一副温柔又耐心的模样。
那双与维维安相似,却更为成熟的蓝眸中好似流淌着冰雪融化的溪水,无声地滋养着他的孩子长大,让维维安明白,无论怎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依靠他的父亲。
维维安似懂非懂,但本能让他依赖布鲁斯。
胸腔里长出一株嫩芽,蓬勃向上,生机盎然,是他作为孩子对父亲的爱在旺盛生长。
“Daddy……”
“嗯。”
“Daddy。”
“嗯,怎么了?”
“Dad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