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夜色已深,勾起了他想要畅谈过往的欲望,阿尔贝里克道:
“可我们的孩子——班宁,他被神明降下处罚,浑身雪白,身体虚弱,视力也并不太好。
因此,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驱除诅咒……”
他的话没有说完,擡起头来,此时伊沃也终于从那极端的战栗中清醒过来,微微擡起脑袋,与他对上视线。
伊沃已经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只有这样,班宁丶他所爱着的那个孩子才能得到拯救。
此刻,阿尔贝里克的眸子在烛火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那是面对所爱才会存在的低柔。
他还爱着那个女人吗?
即使他们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面,即使他们唯一的孩子是一个如同恶魔一般浑身雪白的怪胎,即使他现在已经拥有远超过去的声望和荣誉,他都没有再选择其他人。
哦,多麽令人感动的感情。
多麽令人心存希冀的温情。
多麽令人绝望的诚恳……
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像捏碎一块泥土般,想将其中所有的苦涩与愤怒都挤压出去,只留下一个空洞。
但那些情绪出不去。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靠近,直到书桌前,他的父亲眼中还残留着忏悔的水汽。
他的手贴上阿尔贝里克那张他脸,似乎是在试图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指尖的凉意让人经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却在下一刻,血珠擦着父亲飞快後撤的脖颈飞出——
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从他的袖间闪烁,意犹未尽地残留血痕。
父亲的脸上露出万分的惊恐,捂住了脖子上划出的伤口,那并不深。
伊沃的心脏在这一刻快速地重新跳动起来,这一刻他知道了什麽是自己所想要的,他的声音依旧那麽平静,却透出让人胆寒的深重绝望:
“太残忍了,我的父亲……这一切对我太过于残忍。
你对自己的剖析,简直像是在对我剖析一般,我也深爱着一个人——和你一样,深爱着一个不能触碰的人。”
阿尔贝里克僵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
伊沃没有再靠近,而是站在原地。
阿尔贝里克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的儿子身体虚弱,除去手中的匕首几乎毫无威胁,他夺下伊沃手中的匕首,将他猛地一推,大口喘起气来。
而伊沃并不闪躲,在这样一推下直接撞上了一侧的书架,几本书被他猛地撞落在地,他瘫坐在地并不在意。
门外的侍从听到这一声动静连忙询问:
“发生什麽事情了吗,伯爵大人?”
阿尔贝里克微微压着嗓子里凌乱的呼吸,赶忙开口:
“不!并没有发生什麽。”
他擦拭着自己的脖子,缓和了好一阵依旧无法理清思绪,只能指着瘫坐在地的伊沃,高声道:
“你,现在,马上出去!”
伊沃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直凝视着他的举动,无论是他的震惊丶生气还是刚刚擦拭的举动,他悉数收在眼底。
此时一如即往,他乖顺地站起来,在推开房门的前一刻,他用很低但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父亲,如果真的和传闻中的一样,我并不是您亲生儿子,那该多好。”
随着伊沃推门出去,门外的走廊是完全的黑暗,他慢慢走在黑暗中,直到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回过头,他与站在光线大亮的走廊的母亲相撞。
面对一身狼狈的他,母亲的眼里只有心疼。
“怎麽了,我的孩子,为什麽你的父亲要把你关在暗室那麽久?”
感受着胳膊被人紧紧握住,但仅仅只是出于关心,伊沃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擡头看去,却看到——
他的母亲,伊莎美尔雅,露出的手臂上的伤口,整个人正在腐化一般,变成青紫的颜色。
不丶不……不——
他大步转身,想要退回那个房间去,找到那个他曾经坚信不移光辉的背影,向他询问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