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後退,紧接着无数藤蔓从身体里爬出来,将这些灵体往回拖——
不!不要过来!
纪竹枝骤然睁眼,冷汗流坠。
室内昏暗,密密匝匝的藤蔓挤满房间,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连光线都遮得严严实实。
她冷声道:“走开。”
下一刻,晴光透过窗棂筛进来,小藤妖慢吞吞从她怀里爬出,脸色有些苍白。
纪竹枝一动不动盯着床幔:“我看到了什麽?”
小藤妖出生不足百年,她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预言。”
她道:“每根藤出生时,都沾染母亲身上的天地之力,这是恩赐。”
纪竹枝安静下床穿鞋,抓起小藤妖塞进怀里,疾步踹开门:“去天河,现在!”
“天河”只是凡间一条极宽广的河,支流衆多。皇城共八条水道,主要水系都连通护城河,又向东汇入天河。
有人说天河水最寒凉,怕是水鬼作祟,实则水是水,鬼是鬼,水鬼倒不多。河水从凡间流向雪域,再远便不知道了,无数亡魂从凡界来,到灵渊生,全凭这天上人间交汇的一注水。
“冷死了!”船行深水处,男人给尸首上绑块石头,道:“赶紧的,扔完去喝酒!”
另一人将尸体踢下船,骂了句:“晦气!”
两个船夫装扮的男人摘下斗笠,露出凶神恶煞的面庞,矮个子的皮肤黝黑,高大那个脸上带着刀疤。
刀疤男人催促:“走走走!什麽破地方,都是穷鬼,根本榨不出油水!”
黑脸男人:“诶!你看那是什麽?”
河岸上有个抽条的人影,他们忙摇船过去,才看清是个女人——戴着金簪丶珠钗丶玉坠子。
“船家,过河。”
两人对视一眼,忙不叠将人迎上船,女人好似看不到船舱里凌乱的血迹,眼都不眨就上来了。
渡口荒凉,少有人烟,刀疤男人热情洋溢喋喋不休,女人却始终低着头。
等到一片湍急的水域,男人笑意散去,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逡巡:“打哪儿来的?知道规矩吗?”
女人不吭声。
“识相点——”男人抽出匕首,狞笑着:“值钱的都给老子交出来!”
他刀口血迹尚未干,步步逼近。
“疤佬!”黑脸男人大喊。
“怎麽了?!”刀疤男人转身,忽然僵住。
只见船头涌动着潮水般的黑绿,不知何处来的藤蔓,瞬息挤满船板,还在源源不断往上堆簇。交缠的绿意爬上乌棕篷顶,有个细长的丶凉飕飕的东西圈住他脚踝。
滑腻,拥挤,还有湿淋淋的束缚感。
他惊恐睁大眼——
黑脸男人淹没在绿意中,大张的口中涌出无数触须,隐约一阵咀嚼声後,船头漫流大片鲜血,只剩藤条蹭刮船板的动静。
女人吞咽口水,擡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绿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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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两手托腮坐在牛车旁,来往村民迎神送神,香案烛台齐齐摆着,烟气氤氲都看不真切。
後颈凉意阵阵,仿佛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她无奈叹了口气,转过去:“师叔有何事?”
莫风月就这样看着她,过分安静。
她换了一副皮囊,这双眼澄明一如往昔,莫风月忽然意识到——清净的其实不是眼,是心。
他想不通,明明性子顽劣,为何有这样一双宁静的眼?
他伸手挡住天光,躲到房檐下,压低了嗓音:“你觉得呢?”
“啊?”燕白只觉得他们一个个都不说人话,简直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