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她,陆清尘瞳孔再度涣散,半身俯趴在桌沿,恹恹。
燕白眯了眯眼。
先前她就发现,陆清尘关心纪尧。这简直匪夷所思,师兄何曾关心过人?他哪日真心待人,她死了都被吓活。
纪尧于他而言,极特殊。
但他听纪尧名字态度一变,真见了她,怎又这副样子?
“是你啊。”陆清尘一动不动,口齿含糊:“突破化气了?”
燕白无声坐下,向他说了藤妖的事。
她道:“因为活在梦里,才如此痛苦,若她跳出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
“跳不出来。”陆清尘全无醒时风度,擡头凉凉道:“这叫什麽?唯人自救!”
可燕白从他眼中看到的,分明是“自作自受”。
曾有月陵长者谈教化,说光凭言语无用,得“言传身教”,燕白深有所感。
面前这人,口中总说“悲悯”“善心”“守节”,可他行为随意,一副冷硬心肠丶虚僞作态,早言传身教了燕白。
明明饮酒不多,燕白却眼神蒙蒙,仿佛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怀念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
实则没什麽可想的,她没有过往。被恶魂侵入识海者,都记忆混乱,等意识彻底崩溃,多半也死了。或因她从前还算厉害,才在这种境况中又醒来。
如今仅有的记忆,是在月陵那十年,师兄教她如何僞装成人修。
“做个好人。”陆清尘说。
“表象最虚假,但一副温和友善的皮囊,足以迷惑大多数人。”
“没人在乎你什麽样,他们只在乎……你在他面前什麽样?能带给他什麽?”
自幻梦出来,燕白有些精神萎靡,以至惯来僞装的笑意都浅淡不少。她知道是何缘由——它被惊动,它将醒来。
很快了。
幻梦中,藤妖叫纪尧“小妖物”,燕白却未察觉这具身体有何非人之处,也许是灵体的问题。
本想找到纪尧,可纪尧什麽都没留下,连这具身体,都不沾染原主丝毫气息。
这太诡异。
“师父,你可有招魂寻鬼的法子?”
陆清尘总算坐起身,撑着额头,咕哝道:“既给了你,就是她不要这身体了,你用着便是,不必寻她。”
说着,他语气渐柔和,有些无奈道:“她向来喜新厌旧。”
燕白捏紧酒杯,脑瓜子嗡嗡。
他方才说什麽?!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陆师兄再道:“往後,你莫喊我师父。”
燕白:?
“她会不高兴。”
燕白:……。
猝不及防被逐出师门。
真是一如既往绝情呢。
“那喊你什麽?师兄?”
陆清尘浑不在意:“这得问过尤长老。”
燕白异常自信:“当然,他会应。”
陆清尘撇她一眼,对这野鬼来历不感兴趣。
燕白曾以为借尸还魂这等天理不容之事,一朝被捅出来,总得受些非难谴责,不说惊天动地,小惊小吓总有,没成想这样轻飘飘揭过。究竟是谁的问题?
陆清尘又睡死,想来梦里会他爱徒去了。
谁能想到神姿秀逸的陆师叔,私下里是个醉鬼呢?
燕白抿着酒,忽然想到该如何找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