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
花蛇不过慢了一步,岫衡就又回去了。
这回没那麽好进,岫衡挤到三五层妖群中间,见燕稳稳当当坐那喝水,而矜敇靠在椅背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身侧像是为首的妖说:“大人,听说您手上有引魂灯?”
燕悠悠放下杯盏:“那又如何?”
那妖垂首,声却不低:“听闻引魂灯能带我们找到出口。”
“没这回事。”燕说。
妖群中私语窃窃,颇为不满:“大人为何不将引魂灯拿出来试试,万一是真的呢?”
矜敇也笑吟吟附和:“对啊,万一是真的呢?”
燕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那妖恳求道:“大人,可否一试?”
它语调平稳,腰身压得极低,仿佛要匍匐在地,一派恭敬。
燕踢矜敇一脚,矜敇险些趔倒,将身一悬,过长的腰带就落到燕手中,燕指尖一挑,从上面抠下来一块萤石。
矜敇站稳後,看到腰带上平白多了个丑陋的洞,脸都黑了。
苍白的鬼影落了满屋,燕握着灵石,走到妖群面前,只看见他们神情紧张又渴望,可脚下的鬼影却像要吞了她。
“大人……”那妖殷切喊。
燕坐回去,捏碎了萤石,齑粉落了满桌,好似喃喃自语:“你们厌恶沧溟?还是黑暗?又或是只想出去?”
那妖恨恨道:“我们不愿困于这暗无天日之地,为此不惜一切。”
矜敇也说过“不惜一切代价”。他们都在这里呆的太久,燕也是,目之所及是黢黑的一切,于是便厌恶黑暗。
光代表自由,求不得,才有了非黑即白的喜恶,才成了执念。
这群妖修远不及表面看起来这样无害。
燕从醒来那一刻起,就被骗了,矜敇向她诉说那些希望,却没说这是一群近似恶魂的存在。今日挡了他们的路,她也会被杀。
暗影已漫到脚下,那妖上前一步:“大人是不愿将引魂灯交给我们?”
引魂灯会否带他们找到出口?这是另外的事。总归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有妖道:“我们太想出去了,还望大人体谅。您纵然实力强悍,却只有一只妖……”
他们乞求不成,正欲威逼,却见燕随手扔出了什麽,半空划过一道幽光,那是——
“引魂灯!”
燕扔得轻巧,仿佛那是什麽不值钱的玩意儿,连矜敇这编出大谎话的妖都惊得跳起来。
岫衡的眼神一寸寸描摹燕面上的决绝,贪婪又压抑。他与燕不同,她想清楚了便可轻易舍弃,而他一旦上了心,死都不愿放手。在她身上,岫衡看到自己终其一生触碰不到的淡然。
燕一旦察觉到那些束缚自己的东西,会立即挣开枷锁。而他——他握住右手腕,压紧了那根旁人看不见的红线,心道它最好一辈子绑住在那里,把自己拴在她身边。
衆妖慌忙去接引魂灯,而燕又坐下来,端起杯,冷眼看他们抢。
这群死灵,任他们装得如何正常,终归是怨念难消,无不可为。
引魂灯那幽微的灯芯,照亮了世界小小一隅,却在他们眼中呈现万般模样。
在沧溟这些年,对矜敇这些大妖,是漫长折磨中滋生出不甘,对燕来说,是困顿而不得方向,对很多妖而言,则是恐惧不安。
他们无一不对外面的世界,怀揣嫉妒与怨念。
燕看清了,绝不能——让他们离开沧溟!
一只小妖稳稳托住了引魂灯,喜笑颜开,笑意忽然凝滞在脸上,只见它那原本要好的同伴,尖利的齿牙刺穿它的咽喉,夺走了引魂灯。
鲜血四涌,那妖喉咙滚动吞下,下一刻又被群起攻之。
衆妖争执中,引魂灯毫发无损,有的小妖还在趁乱吞吃旁的妖增长实力,场面混乱不堪,灵力四处游走。
燕伸手挡住一道乱来的攻击,那风刃打了个转,原路返回,煽走桌上一片萤石粉末。
衆妖托举着引魂灯,险险避开风刃,谁料到那点微末的萤粉,只有一点儿,无可避免地飘进灯座,扑在焰心上,隔绝了灵气。
引魂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