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
花蛇得意地晃着脑袋,解释道:“我见你鬼鬼祟祟跟着燕大人,心中实在好奇,就跟着你来了。谁知正巧见你们掉下去!想救你们,有心无力,又正巧碰上雾承大人,这才把你们捞出来。”
巧之又巧,看来它今日气运不凡,定有奇遇。
岫衡转头对燕白道:“这妖油腔滑调,又撞见我们来此,可要灭口?”
“你你你——”
花蛇指着岫衡,半晌说不出话,最後蛇尾盘着脑袋,大哭:“我什麽都不知道,别杀我……”
燕白觉得花蛇挺有趣,在这群死气沉沉的妖修中,它格外鲜活。
她有些好奇:“你有何执念?”
花蛇从尾巴空隙里露出一双小豆眼,见她没有杀意,这才松口气,身子一软往地上瘫,却昂起脑袋:“我的执念是——挣萤石!”
铿锵有力的三个字眼。
三妖:?
雾承迟疑道:“萤石这东西,是进了沧溟才有的吧?莫非你死在沧溟?”
岫衡道:“它是当年进来守界的妖兽。”
花蛇点点头,无奈道:“自打雾承大人失踪,我们就被死灵追杀,死得死逃得逃。我也躲躲藏藏,还是受了重伤,没有萤石去换伤药,落得个没妖收尸的下场。
我不恨谁,毕竟是群没脑子的死灵,但死的时候我想,若是有萤石,死也体面些。这才绞尽脑汁攒萤石……”
说到最後,已是声泪俱下。
衆妖无言。
这执念……放它身上,好似也说得通。
燕白闭了闭眼。
那麽如今,整个沧溟还还活着的,唯剩她与莫风月。
当年那群妖修,竟是一个都没留下。
再睁眼,她眼中一片漠然。
哪怕是雾承这昔日好友,燕白也不能放走,谁都不知道死灵出去後会变成什麽邪物。
她凝视这张熟悉的面孔,一如既往,竟牵出许多回忆。
“你可记得,当年你与雾堇初入师门,被我带去骨山,吓得直往海里钻?”
燕白唇角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雾承也笑,语气愈发轻柔:“自然记得,但你约莫睡太久,记错了。我幼时怕水,从不入海,怕白骨的是小堇。”
“那是我记错了,”燕白说,“她如今早已不怕。”
雾承依旧温和:“你在试探我?燕。你觉得我也失去理智,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死灵,怕我坏了你的事?是不是?你大可放心,我的执念不在此。”
燕白道:“我的确担心,你是否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你忘了,我本就是心甘情愿来到沧溟,身死之时,便知无可转圜。我愿留在沧溟,不後悔,也竭尽全力送你出去。”
燕白垂眸,语气难辨:“你真是,一点没变。”
可是,在这遍地都是死灵的猎杀场中,挣扎数年,生死都不得安宁,真会一成不变吗?困兽犹斗,竟还如此良善?
燕白望进虚空,半晌,沉沉开口:“你不恨我吗?我没如言救你回去。”
雾承沉默摇头。
花蛇道:“燕大人来沧溟没多久,便因重伤沉睡,醒後又被矜敇所骗,雾承大人定是知晓一切,又怎会恨?”
燕白打量花蛇:“你倒是会说话。”
“句句真心,绝不掺假!”
花蛇挺起胸膛,俨然“愿为大人肝脑涂地”,还扫雾承一眼。雾承失笑,颔首道:“不错。”
林中有刷刷的动静,燕白侧耳细听,像是往石门处赶。她道:“被发现了。”
雾承道:“方才惊动了他们,此刻入口定是重重围困,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去处,正是好机会!”
这话倒提醒燕白,她看向蜿蜒的林间小道,阴风刮过耳侧,枯树林便掀起一阵悚然的长啸。
在那里,被戮杀的衆妖曾打出一条生路,缺口虽被填上,却直通大阵。
她思索道:“若闹出大动静,能撑几时?”
雾承估摸着:“只要矜敇不来,半个时辰。”
“够了。”
燕白带衆妖往林深处疾行,雾承道:“你去,我们替你守住。”
燕白道:“给我半个时辰,找到阵眼,我就能毁了它。”
幽林中传出沉重的响声,霜露从枯枝末梢坠落,啪——嗒——
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