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惨叫。
——是有小妖接近出口,却被一道来自外面的灵力斩杀。
谁在北海守出口?
“别让任何东西束缚你的脚步,莫留恋,莫徘徊,往前走丶往前走……”
燕白瞪大了眼,这回她看清了,面前的是——雾承!
有力的蛇尾卷起她,举向出口,一道白影冲到身前,挡住另一道黑影。
失重感传来。
她看到一个黑红的大阵,忽然拔地而起,繁复的阵纹将衆妖层层围困,杀气满盈。
不知藏了多少的妖奴——他们曾是沧溟的守界妖兽,此刻齐刷刷站出来,仍是神情麻木,却听从雾承命令,固执地拦住妖群。
矜敇在怒吼:“你早就做好了打算!”
蛇尾拼尽全力将燕白托举上去——
“谢谢你来看我,但我不能和你离开了。”
他们曾是同路妖,他从未沉沦于黑暗,等她来带他走。但他死了,亦生执念,不愿变成没有理智的恶魂,朝相识的妖亮出獠牙,便只好永远留在这里。送她走,是唯一能做的。
多年好友,终须一别。
“此後,两道殊途,故人好走。”
两只大妖挡住了出口。
阵啓。
燕白此刻的心绪,仿若当年初入沧溟,得知守界妖兽命灯全灭,那一瞬的绝望。
这沧溟衆多执念,原来也有她的一份——徘徊在过去,不肯面对现实的执念,将她困在这里,迟迟不愿离去,沉睡数千年。
她看见沧溟外重新出现金印,金印之上黑压压一片妖兽,妖兽中一脸凝重的雾堇。
雾堇的声音飘过来:“还差一样。”
而後,她五感尽失,意识飘荡。
醒来的过程太漫长,好似走过许多次轮回,所有经历都在意识中一遍遍重演,还十分意外地想到一个人——慕啓逢。
这个沉沦于美梦,与藤妖为伍,最後死掉的凡人。
这人,她从前没看太懂。
如今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命运向他们抛出一个又一个难解的困境,那时的傲慢蒙蔽了她的眼,不明白他为何困于一个小的抉择,为何沉沦美梦,醒来又不敢面对。
原来困住他们的,从来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颗无处安放的心,辨不清来处,看不明去处,只得一次次在原地踟蹰,不敢妄动。
可犹豫常常犯错,浑浑噩噩一错再错,没人说过该如何跳出此种困境,往往只能由痛心疾首的後果,将他们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被迫面对现实,经受成长。
所以慕啓逢死得最满足,哪怕只是从藤妖手下救了一只女鬼,也算为他过往犯下的错,赎一次罪。
那麽,她犹豫的後果是什麽?
当初的燕想:是困死在这里。
但如今的燕白才明白,一切都有迹可循。那些痛苦的挣扎,都是在与最坏的後果抗争,都通向她最终的结局。
她足够幸运,才从这梦中醒来。
白玉阶,琉璃灯,天地仿佛就是这剔透浓白的宫殿,混沌中有鲜艳的色彩——金漆壁画上,绘着赤目火龙丶曜日晨星……红霓瑞气,紫光冲霄,仿若世界初生的辉煌盛景。
这是燕白陨落之地,亦是新生之地。
白童就站在那壁画前,他看了这麽多年,还一直看。
燕白喊:“师父。”
大妖转过身,不因她醒来而狂喜,平静一如往昔。
开口时,他的神色才有所变化——
“当初救你时,你是这世间最後一位仙,我原以为重开仙道有望,可你偏偏命不久矣。
我又以为与你与其他仙人一样,会无缘由地陨落。却没料到,你竟是为了求仙,亲手折了剑,剖了心,把自己害成这样!
我问你:‘仙人怎麽还求仙?’
你说:‘仙人就不求仙了麽?这苍天可有边界?大道可有尽头?成仙就真的得道麽?那为何我求了这麽多年,还是没找到真正的道?我在这仙身中迷途,只好反求本心丶求真。’
我仍是不能接受,你弃仙身丶毁仙骨,只因这仙身,阻碍你寻真正的仙道。
但我至今忘不了那时的震撼!若你这样的仙都不得道,我们又怎能得?也正受你点拨,我才令北海退出仙道之争,不再向外求道,而是守住自己的道。
你魂入往生之河,转世後,成了沧溟的妖,我便收你为徒,想知道这辈子,你又求什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