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秦瑜先前一战,受重伤,无力回天,硬撑到这时,已是强弩之末,早晚会死,不如临死前替沈奚云清扫威胁。
燕白环顾四周,看着这些伤者丶死者丶亡魂,忽然有些哽咽。
她想,雪域其实没那麽危险,如若当初带沈奚云去,是不是她就不会守阵眼,是不是秦瑜也不会死?
是她害死了师姐麽?
燕白缓缓垂下头,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入障了。”
燕白没有动。
“醒来!”
一声喝斥惊醒她,她一擡头,又来到白童的地宫中。
燕白低低道:“有没有什麽办法……”
“没有,”白童说,“我没法离开这里,北海只能靠你们守着,死去的人,也回不来,这你早该知道。”
“我知道,可是——”
燕白捂着心口,有些无措。
“我能做什麽?”
她或许真的在意这些人,才会觉得体内阵痛。
白童道:“你阻止不了,只能尽力去保住更多。让自己更强,才有应对这一切的力量。莫生执念,执念太过,有碍本心。”
“执念?”
燕白也没想到自己会再生执念,照理说她这种没心的人,不该在乎那些情绪。
她所有的情绪,最初不过是模仿月陵那些人,给自己戴上的面具。
上辈子在月陵,燕白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会想要回到妖族中来,认为那才是该去的地方。不过陆师兄说,人也很有趣,无论妖鬼,总有喜欢做人的,可以留下来试试。
于是,她一留就是十年。
白童说,她为天地所生,便以天地为家,这天下任她来去,只盼人族走一遭,能有些新的体悟。
可当有一日她发现,陆清尘授予的僞装,竟已不知不觉入她灵魂,影响如此之深,忽然就找不着方向了。
“师父,真假又怎麽分辨?”
白童说:“循你本心,归寻大道。”
“寻道?”
燕白知道,有一世她曾为寻道疯魔,此刻却觉得这两个字眼厌烦。
“究竟在寻个什麽东西!
你们所求的道,说是玄之又玄,可我一僞人亦能求,你能告诉我,我求的又是什麽吗?
今日求道,明日求道,求的又是同一个道吗?”
脚下的路,往哪方走?
白童看她癫狂无措的模样,叹了口气。
“道之一字,本为虚名,念作道,听作道,便不是道。
青霄剑,世人畏之丶惧之丶敬之,可青霄只是把剑,至于敬的惧的,或是你,或是昔日那位剑仙,唯人心自知。
你知道灵渊为何覆灭麽?他们得道为了成仙,修炼为了成仙,久而久之,为成仙拼尽全力,忘记得道才是目的,是本心。
仙人寻道,万万年无果,为此疯魔剖心,仍无所得,自贬为凡,不知多少年,仍在追索。
你拥有如此漫长的生命,难道还没看透吗?
这世间万物,可有终点丶可有尽头?”
燕白喃喃道:“没有。没有哪条路真能走到尽头,‘道’在永恒的追索中,怎麽不算一种得道呢?你只有一直往前走,绝不停下,永远丶往前走。”
琉璃殿柱上,忽然显出北海混乱中的变数——凭空刮起一阵阴风,衆修齐齐打了个寒噤,恶魂居然被封冻在这寒风中。
衆妖愣住。
而师徒二人,都暂分不出心神去关注。
白童续道:“你说你求道之心皆僞,焉知求僞道走的那条路,不是心中的道?人所逐道,不过虚名丶妄念丶真我。
你走哪道?”
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往地宫飞来,没入燕白体内,化作星星点点的灵气。
有妖在外喊:“有雪域来鬼!”
“我走哪道?”
燕白往外面看了一眼——
“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