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别来无恙?”
慕晚最先到,虚假的笑意还挂在脸上,站在这片飞雪中。
这群峰中最靓丽的白,它繁盛过丶没落过,送走一个恢弘家族,又埋葬无数高手魂灵。人来了又走,遗留在岁月中的,唯剩这铺天盖地的白。
呼啸的风撕开霜雪,崖边那个人影渐渐清晰,慕晚一眼望去,笑意缓缓淡去。
仿佛那眉眼太生疏,她要辨认许久,才终于想起对方是谁。也不知怀着怎样的情绪,调侃了句:“倒是命大。”
撇了撇嘴,不再寒暄,却更鲜活真实了。
她又道:“月陵皆知,青祚峰有个传说,那是一个失去名字丶却十分厉害的剑修。他们绝想不到这传说还能死而复生。不过你活着的话,可就不够稀罕了?”
燕白难得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道:“这些年没见过你。”
“哦?”慕晚装得诧异,“我就在青祚峰,许是闭关太久,没遇上?”
燕白断言:“不可能。”
慕晚摊手道:“好吧,其实我去了人间。”
她如今比当初少了一些浮躁,燕白觉得他们入世修行,颇有成效。
慕晚道:“为何要回来呢?这里可没人在乎你们的牺牲。要知道当年,纪尧死得没一点水花,连名字都没留下。你再看如今的无尘峰,变成这模样,也没人在乎过莫少主的处境。”
这话说得令人寒心,可燕白只笑了声,说:“阴差阳错,命数使然。”
她还从未想过这方面。
慕晚觉得这二人好生奇怪,分明被人辜负了,付出再多而不得回报,却没被她激怒。
或许就是这游离尘世之外的迟钝,让当初的她记住了燕白。她多嫉妒这种淡然。当初的纪尧只是置身事外,如今的燕白,分明身在局中,却好似站在更远处凝视自己。
从前是虚僞,如今是更温和的冷漠。
慕晚忽然道:“我想与你斗法。”
燕白摸不着头脑:“为何?”
慕晚像是陷入柔软的回忆,说话都不太扎人:“当年师父说我咒符天赋无人能及,见了你後,竟说我遇到劲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你要挑战我师父?”
一道年轻嗓音,脆得像甘甜的清泉。
宁朝乐颠颠跑到燕白面前:“师父!”
燕白拍了拍她脑袋。
尤俟紧随其後。
这位不善言辞的师兄,在面对燕白时有些拘谨。他与燕白同一师门,与纪尧也相熟,此刻又像隔着回忆中的两个人看她,反倒有些生疏。
燕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喊声“师兄”。
更远了。
燕白歪了歪头,想通了。师兄这种人不善交友,他是青祚峰弟子的典范,从前追随师父来月陵,虽说对师门百般忠诚,对师门中人,爱护却不太亲昵。
燕白便问:“奚云呢?”
提了个熟悉的人,距离就拉近了。
“她下山了。”尤俟面上有种欣慰的忧愁,添一句:“她如今很厉害。”
燕白觉得他这语气……像什麽呢?一时想不出来。
被冷落的慕晚哼一声,说:“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从前师门宠着无法无天。现在活得像一尊煞神,山下那些人可都说,有她在的地方就要死人。多惹人怜啊!”
尤俟不满道:“除邪卫道乃修士本分。”
燕白张了张口,想说如若沈奚云做得很好,师兄你眼中,又为何如此忧愁?
尤俟道:“她终究要经受成长。月陵每个弟子都有这样的时候,但奚云成长得尤其快,那年从北海归来,她忽然就有了自己要做的事。”
姜落到时,赶巧听到这句,有些沉默。
这会儿人一多,反倒冷清下来。
多年前在此见面,是因姜氏遇难,那时还能见到一片幽绿竹林,如今只剩白茫茫。
秦瑜丶纪尧之死,一度让他们的脚步停在过往,後来渐行渐远,所有人都找准了身份,各自奔忙。
此刻竟相顾无言。
只有一无所知的宁朝,好奇摸着青霄剑:“师父你的新剑真漂亮!方才那一招是怎麽回事?”
燕白说:“你若想学,我下回教你。”
宁朝咧开嘴:“我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