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云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什麽压在心口。
这些日子,凡间天灾不断,月陵又遭此难,尚未弄清事情如何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要完了。
仿佛埋下一个隐患需要许多年,但灾祸就在一瞬间。
面前这虚弱的人望着天,只能看见小片裸露的天光,他说:“我觉得已历尽人世苦难,好像只要死了,就能从这苦痛的梦中苏醒过来。”
沈奚云厉喝:“你疯了吗!”
他说:“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的苦痛?”
她哑口无言,最後道:“至少,先活下去。”
“何必呢?”这人哭着笑,笑完哭。
沈奚云索性将人拎进月陵,没走多远,便看见半空那摇摇欲坠的枝头上,攀爬的人。
“他们在做什麽?”
被她抓在手中的人回道:“求仙!成仙就能获得一切。”
“荒谬!”沈奚云道,“成仙是为求道,不是为了满足贪欲。”
这人说:“那你们为何如此贪呢?”
沈奚云停步,感觉什麽刺进了她的身体,很痛。
那是根削尖的树枝,伤不算重,却让她不知所措,愣愣道:“我救了你,你为何这样对我?”
这人往她身上又捅了两个血窟窿,嘶吼道:“如果不是你们,我会变成这样吗?!”
她不堪重负般跌倒,环视这周遭一切,蹙起眉:“我们?这又与我们有什麽干系?”
“正是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修士,把我们害成这样!”
沈奚云看他破口大骂,一直蒙在眼前的迷雾,好似拨开了。
她仿佛陷入魔怔,没有察觉眼前人眼眸转绿,语调僵硬,只是一具会说话的尸体。
“正因月陵贪得无厌,养了这麽多修士,神木才将灵气耗光。如今人间满目疮痍,所有人都会死。而这一切,都是月陵的错,都是你们这群修士的错。”
沈奚云眼角划过一滴泪。
“你们一心修炼,孰不知,修为每精进一分,都让我们承受更多苦难。你感受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吗?知道踏遍世间寻而不得的迷茫吗?你活得顺风顺水,却是在我们身上割肉喝血啊!”
沈奚云想,他说的那些,她何尝没有经受过?
当年娘死後,她千难万难寻到月陵,磕头磕到昏厥,是师兄看不下去,求了尤家主将她收入青祚峰,才有了另一个家。
如今却告诉她,正是她的幸运,将别人推上了死路。她如何能接受?
那道金芒又出现了,比以往更强盛。
有人在喊她,但沈奚云听不见。
这人死死抓着她,更多恶魂出现在她身後,像极那群饿疯了的凡人,任她好话说尽威逼利诱,都不肯後退一步。
他们太饿了,太苦了,以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念。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她!她是罪人啊!
无愧于心丶无愧于心——
她还能说自己修道无悔吗!
金芒缓缓合拢,这是月陵的负隅顽抗。
“奚云!”
尤俟的声音正在逼近,沈奚云终于听见,擡头看了他一眼。
师兄这时的神情,就像多年前她从北海归来,听到尤长老推演月陵未来时,痛不欲生的忧虑。
那时她迫切想要改变,就像命运的一只手,将她推向必然的成长之途。哪怕他们不想让她掺和这些事,她也想要做些什麽,来阻止未知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