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月陵灵气充盈,只以为仙山圣地就该如此,直到这一刻才愿睁眼去看,这些养育他们的灵气,来自人间丶来自恶魂,来自无数生灵的覆灭。
所谓的仙阶,也不过是踩着尸骨,走入末日前的辉煌。
这都是他们犯下错。
尤家主说:“他还没有出现。”
燕白知道他说的是玄冗——那位疑似未亡的黑龙族长,他藏在暗处,谋划着献祭所有人,乃至这个世界,来重开仙道。
尤家主又道:“我请了雾堇大人。”
月陵救过北海,所以北海也会救月陵,善因善果,便是如此。
衆人略松一口气。
“多年前,尤长老散了半生修为,已然算到此劫,道是‘无解’。尽管我们做了许多,命数却说逃不过。”
他们何尝不知,一切已成必然。为了维持修士的实力,这些年干预弟子修行,束缚他们自由,只为拔高他们修为,可谁想到,竟是害了他们。
人无需为人择道,更不可干预天道。
可他们顿悟得太迟。
“我们得上去看看。”有人说。
血迹未散,神木上面的人一个个变成树中魂,被吞得一干二净。
谁又敢来做第一个,赴死之人?
燕白看到那个人,站在蒙昧的光影中,静静看他们走向结局,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先知说:你们奔向死亡。
燕白曾直面三次无可转圜的宿命:藤妖的赴死轮回丶北海的劫难丶与月陵遥隔十数载的重逢。
这都使她深深记住了那句话:宿命不可违。
可真正站在这片灰白苍穹下,听风里送来万千生灵的嚎哭,过去,现在,未来,都在被死亡倾轧。
她忽然就明白了,藤妖何故一次又一次赴死,不断重复走向那个结局。他们都错了,死亡从来不是结局与意义,那些反抗才是。
“生命,就好似——”她伸手描摹一个轮廓,“一只蝶。穿行梦境与现实,在宿命的罅隙中挣扎,一次次飞蛾扑火,挣扎不休,而每一次煽动蝶翅,都在向宿命呐喊——不甘于此。”
藤妖的宿命,是在绝望中煎熬,挣扎不休,可她不愿接受,在无数次轮回中苦痛煎熬,终是作茧自缚。
她有心无力。
与命之搏斗,失败乃常态。
可是——
“哪怕明知我们终将走向一个可怕的结局,当你真正站在这里,也不会轻易低下头颅,丢掉所有勇气,听凭命运安排。”
燕白望着无相道人。两双同样沉寂的眼交汇,她看到过去与未来的剪影,那条不断奔涌的时光长河,停滞在这一刻——她能抓住的此刻。
她好似领会何为虚静,却也蔑视全然置身事外。
无相道人看到她脸上淡淡笑意。
她道:“你的预言说,预知是宿命的一环,有没有说,反抗这一切,也是命定之途?”
道人在那片山巅长久静默,没有任何东西能在眼中留痕。燕白也不需要任何回应,她要的是神木之下这群人,他们内心深处的信念。
血水洗刷这里的罪恶,他们看向遮天蔽日的藤蔓,如同坍塌的天幕,阴沉,可怖。
没有人後退。
在那寂无人声的角落,或许仍有一个奇迹,一个未被发掘的预言,说:後来,他们向死而生,从未朝命运低头。
——大多数人如此想,他们仍怀揣这样的希冀。
他们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场灾难,看似无路可走了。
但他们永不後退。
无相道人缓缓擡起头,岑寂的面容一如往昔,无声说着:期待与你们……再遇。
走了。
这场灾祸也彻底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