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灵火渗透,变成了传说中仙人传承的灵火。而纪竹枝就在这火光中,缓缓闭上了眼。
燕白知道会发生什麽。
她看到纪竹枝,就如看到藤妖,连带她们的来时路丶归去地,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条不能回头的路啊!
她们做着同样的抉择。
藤妖将自己当成了纪竹枝,纪竹枝是否也将自己当成藤妖?她们拥有同样的记忆,是否也在同样的魇梦中挣扎?
亦真亦幻,方梦方醒,早就分不清了。
藤妖早在那些挣扎中,将梦境当成现实。
而纪竹枝不愿放过自己,从未有一刻放下仇恨,以自己的梦为食,才又撑了这麽些年。
玄冗操纵死尸去杀纪竹枝,姜燧与姜落忽然不受控制地拿起剑,挡在神木前。
“怎麽回事?”
这时,他们忽然想起,当年在春熙镇落入囚笼,是纪竹枝救出他们,原来昏睡的片刻,竟被她打下印记!
当一切焚烧起来的那一刻,当神木开始瑟瑟发抖时,困住藤妖丶困住纪竹枝这麽多年的梦魇,才真正破了。
纪竹枝睡着的时候,想到的是:她曾化作幼童模样,在藤妖怀中一点一点死去——那怀抱太温柔。
藤妖永远不知道,纪竹枝暗中看了她多少次,踌躇多少次,终究还是让她去死。
这妖邪来得太不是时候,未曾享受她人生的瑰丽,却承受了所有苦痛。这世间没人爱过她们,谎言与背弃裹挟的一生,无需留恋。
就让藤妖去死,死後一了百了,再不必受此折磨。
此後一切,便由她来终结。
姜邑嘲讽玄冗:“看到了吗?你所在乎的一切,最後都会化做灰烬!”
玄冗端着一贯的从容,脸却垮下来,意识到绝不能让火烧起来。
姜邑拦住他,对燕白道:“他交给我,你带人毁了那邪物!”
燕白平静地看她一眼。
姜邑觉得这一眼,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连带她整个命数都看透了。与多年前那位先知的眼神交叠在一起,无比相似的虚静。
但她没时间细想,燕白也很快带人接近神木,试图寻找突破口。
灵火的气息如此浓郁,在这微弱的“噼啪”声中,他们重获了希望。
但火势仍太弱,竟有修士以身投乾炎,真让乾炎壮大不少,衆人一时不知该喜该悲。
但坤灵怎麽办?哪来的死灵去填阴火?
一个小修士站在燕白身侧,眸中倒映葳蕤火光,问:“师叔,这是劫难吗?避不开麽?”
燕白说:“不要囿于因果。”
不久前,她也这样以为,可再见到纪竹枝,竟觉得她与藤妖,其实是跳出了宿命。
谁说命运不可推翻,归根结底是需要勇气,她的经历说“世间自有因果”,可她也不过历经三世,生命仍是短暂,目光还局限于这天这地,怎麽就说自己看透了不变的因果?
或许,他们真正的敌人不是玄冗,是千百年来,修士失落的道。
而这场劫难,是在迫使他们将目光从仙道上挪开,去寻找真正的道。
姜邑问玄冗:“你做了这麽多,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我很快要得到了,”玄冗嘲道,“反倒是你,将自己逼入绝境。”
“因为我就是你。”姜邑冷静道。
玄冗怔住了。
他可以为了成仙不惜一切代价,利用别人,也利用自己,而姜邑是他的魂,又为何不能为了另一个目的,与他兵戈相见呢?
他们是如出一辙的固执。
“就因为我杀了姜家人?”玄冗也不怪她了,只道:“我没错。”
“不,你有错。”
玄冗嗤笑:“我有何错?”
姜邑一寸一寸抽出自己的本命剑,剑光冷厉,绣金流云袍角在风中翩跹,她凝视通天的神木,不容置疑道:
“错在我举族高捧的荣耀,你试图把它变成地上的烂泥丶受人唾骂的碑文。
我告诉你,玄冗,你终究是个见不得光丶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我姜家今日,就要踩在你的尸骨上,将族名刻入这通天歧途!
此後,无人敢忘,永世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