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长河,从未来流向过去,又从过去流向未来,与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同。而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命长河,从生到死,由死而生,每一次奔涌向前,都带着崭新的印记。
这些人中,有些还记前尘,却与她再无交集,有些分明忘却,却终归与她相遇。
“走吧。”
无相道人说着,身形越来越浅,消失在河畔,仿佛专程来渡她这一程。
燕白想:他们都在自己的长河中,奔流不息。
她与莫风月沿着天河走了许久,好似夜幕笼罩,越往上走,越是静谧的黑暗,她甚至觉得这地方熟悉。
空无一物,没有活物,也没有死灵。
燕白认出了:这是沧溟。
曾有人说灵渊在天之极,黑龙以为上之上极是为道,可偏偏,灵渊之上是沧溟,原来上之上极,是为下。
她再往上走,又回到了北海。
她去见了雾堇,雾堇说月陵已重归正常,重创在所难免,但慕晚接手了一切,也像模像样处理事务,此後燕白可以不再回月陵。
但燕白还是回去了。
慕晚其实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她聪慧果决,死亡与孤独竟将她磨砺出冷静理智的姿态,拉住了下坠的月陵。
这回,又轮到尤家成为第一。
没有什麽可以恒久,但姜氏的云纹没变过。
一切重归正常时,有弟子对着这片废墟,仿佛对那些辉煌腐败的往昔说:“都过去了。”
而同伴红着眼,泣声道:“你真觉得过去了?我们付出这麽大的代价,洗不掉的血丶回不来的人,真的算胜了吗?”
他们争执不休,燕白看了许久。
身後有个小姑娘说:“让让。”
燕白对她有印象,是那个最先站出来的弟子,她清扫落叶,口中还念叨着“修炼”,瞧着定力非凡,有人说“她从前也这样”。
燕白笑了一声,极目四望。
青祚峰上人来人往,却又与往日的热闹不同。
清风抚过山巅。
这风许是从人间而来丶从北海而来,从遥远的雪域而来。犹如轻柔的一双手,抚过每一个修士心头,抚平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往。
在这颠沛的经历中,他们时常误解生命,惊觉人世多苦,更甚者就此失望。
可这才是寻常,无常是常,预言永远悬在头顶,那麽活着的每一刻,都该尽其所能。
慕晚问她:“你究竟有没有得道?”
燕白说:“何必执着于一个结果呢?求道一定成仙吗?”
慕晚:“不然呢?”
“天地不仁,生灵为蜉蝣;大道不仁,天地亦可抛。我今逍遥天之上,欲穷极天上人间,乃至天外奇境,寻道所在,又怎会为天所困?为仙所困?”
她笑着拱了拱手,飞身离去。
慕晚愤愤道:“就该把你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她低头把玩腰间火珠,人早已走远。
燕白与莫风月乘一叶小舟,游遍山川湖海,这回无论如何,都相伴相携,决不放手。
她亦如不系之舟,凭风而行,随性停歇,去观赏沿途美妙的风景。
她看到世间一切狂欢与苦难,不过是过去丶是现在丶是未来,是一场回环往复的大梦。
浮云遮掩,人念蔽心,日後又看清了一些。
他们不过是留在各自故事中的人。
而流光永不停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