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看电影成了路明非和绘梨衣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固定节目。
路明非像是着了魔,一头扎进学院庞大的影视资料库和互联网,精心挑选那些被誉为“爱情经典”或“必看”的电影。从黑白老片到现代童话,从东方含蓄到西式奔放,他带着绘梨衣一部部地看过去。
《罗马假日》里公主与记者的短暂浪漫;《傲慢与偏见》中达西先生跨越阶层的深情;《初恋这件小事》里青涩的暗恋与蜕变;甚至还有《大话西游》那种笑着笑着就哭出来的无厘头深情……
每看完一部,路明非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绘梨衣的反应,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和随后在手心写下的简短词语里,拼凑出她对“那种感情”理解的拼图。
绘梨衣看得很投入。她的情绪会随着剧情起伏,看到甜蜜处嘴角会微微上扬,看到悲伤时红色的眼眸会黯淡下来,看到圆满结局时会轻轻松一口气。她写下的词句也渐渐丰富起来,从最初的“不想分开”、“记得”,慢慢有了“开心”、“难过”、“等待”、“希望”……虽然依旧简单,但路明非能感觉到,她正在通过这些光影故事,一点点触碰和理解人类复杂情感世界的某个角落。
而路明非自己,在这持续的“观影教育”中,内心也生着微妙却深刻的变化。
他看着屏幕上形形色色的爱情,再对比自己心里对绘梨衣的感觉。
和陈雯雯不一样。对陈雯雯,是少年时代隔着书架和诗集的遥望,是自习室里阳光照在她梢时的心跳,是求而不得的怅然和美化后的幻影。那种感情轻盈而脆弱,像早春的薄雪,太阳一晒就化了。
和诺诺更不一样。对诺诺,是黑夜暴雨中被红色法拉利照亮时的震撼,是生死关头被她拉一把的感激,是面对她耀眼不羁时的自惭形秽和仰望。那种感情混杂着太多杂质,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依赖和崇拜。
但绘梨衣……
路明非偷偷看向身边正专注盯着屏幕的女孩。荧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别人的悲欢离合。
他想对她好,想把所有好玩的好吃的都捧到她面前,想带她看遍这个世界,这似乎和以前对别人的“好”没什么不同。
可他更怕她难过,怕她受伤,怕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再流露出在红井时那种绝望和痛苦。这种“怕”是如此具体而尖锐,让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取她的平安喜乐。
看到她笑,他就觉得心里踏实,阳光明媚;看到她哪怕微微蹙眉,他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想和她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并排坐着看夕阳,或者像现在这样,在昏暗的放映室里分享同一部电影,同一包薯片。这种“在一起”的渴望,如此自然,如此……心安理得。
更重要的是,当他想象未来的时候,绘梨衣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每一个画面里。没有她的未来,好像……变得苍白而难以想象了。
这不一样。
路明非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次真的不一样。
对绘梨衣的感情,似乎糅合了之前对陈雯雯那种想要靠近的悸动,又剔除了求而不得的苦涩;包含了想要对诺诺那种耀眼存在“好”的愿望,又剥离了自卑和仰望。它更沉,更实,像一颗种子在不知不觉间扎根心底,如今已悄然生出了稚嫩的芽,带着不容忽视的生命力。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而且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确定的喜欢。
路明非被自己这个结论弄得心跳有些加,又有些茫然。知道了又怎样呢?要告诉她吗?怎么告诉她?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捧着花,说着华丽的台词?还是像《情书》里的藤井树那样,默默画下她的肖像?
他还没想好。勇气这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沙漠里的水,攒一点漏一点,总是不够用。
就在路明非内心天人交战,反复排练着或许永远也不敢说出口的告白台词时,某天下午,看完一部节奏舒缓的法国电影后,绘梨衣忽然转过头,看向他。
她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种安静的、带着点天然好奇的样子。
然后,她伸出手,拉过路明非的手,用指尖,在他微微汗湿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问题。
问题很简单,只有几个字,却像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劈中了路明非毫无防备的心房。
[sakura有喜欢的人吗]
路明非整个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