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冷冷地盯着他。
希莱尔舔了舔下唇:“我是想告诉你,这学期我也获奖了,得了一个……一个进步奖。没错,一个逗傻子玩的破奖!”
他单手叉腰,侧身别过头去:“我不在乎什么奖牌,可这是我考试前拼了半条命换来的,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知道……知道我能如你所说的,做个你口中的好孩子……”
青年英气的脸颊烧起来,虞听走上前,按住希莱尔的肩膀,看着对方惊讶地转过头。
“你是个二十岁的大人了,希莱尔·欧文。”虞听一字一顿地说,“我为你的进步感到高兴,我也的确说过,你有时像个小孩,又像条小狗,虽然吵闹,但是很可爱。可今天从头到尾你都在无理取闹,不顾所有人的感受,你不是我心中的乖孩子了,你只是个没断奶的婴儿。”
希莱尔眼里的光如熄灭的灯芯,骤然黯淡下来。有一瞬间他看上去竟然手足无措。
“那我道歉,”他急吼吼地说,“虞听,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收回刚才的话?怎么样才能做你的乖孩子,做你的……乖小狗?”
虞听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悯。
“你是欧文家族众星捧月的希莱尔少爷,赛罗米尔学院的风纪委员大人,”虞听说,“我希望你不再是个纨绔,可我也不希望你是条摇着尾巴寻求关注的小狗。”
希莱尔看了他良久,嗤嗤一笑。
“你觉得我很可怜吗?”他古怪地笑道,“是啊,你骂得对,奥林德上流社会敬的不过是我的姓氏,哪怕我闹得天翻地覆也没人在意我,只有一个人,我曾以为他是个例外,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哪怕我愿意当一条摇尾巴的小狗,他的目光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未婚夫……”
他按住虞听想要抽回去的手:“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无药可救了?”
虞听用力抽回手,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他轻轻说,“希莱尔,重要的从来都是你自己如何看待自己。”
他抛下怔忪的青年,转身走上楼梯。希莱尔站在原地没有去追,他的站姿没有任何变化,可看起来却仿佛一棵刹那间枯朽的树,树干被一把野火烧光,只留下空空的、颓败的外壳。
*
燕寻坐在吧台边喝了一整杯伏特加,虞听还迟迟没有带着怀特议员下楼,倒是安珀罗斯打电话过来,就预订餐厅的事向燕寻敲定细节。这种事不便于被不相干的人听见,燕寻接了电话,起身边和安珀罗斯通话边踱步到大门口。
没等讲完电话,一个男声在远处叫他:“燕寻学长!”
燕寻举着电话侧身,看见来人穿着崇越的侍者制服,微微蹙眉。
对方提醒道:“学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一年级的陆月章,放假前的颁奖典礼后台……”
陆月章笑容灿烂,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当时我捡到了学长的手表,我们还聊天来着。”
良好的家教让燕寻不会从头到脚打量一位打零工的特招生,他低声对电话里说道:“其他的都照常处理。”
“是,少爷。”安珀罗斯挂断了电话。
燕寻收起手机:“不好意思,我对你没什么印象了。”
“学长平时很忙,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嘛。”陆月章不好意思地耸耸肩,“真巧,又在这碰见学长了。”
“是挺巧的,”燕寻眸光淡淡的,“你似乎身兼数职。”
陆月章扯了扯侍者的制服马甲上的褶皱:“不久前我在赛马场打工来着,后来……后来出了点事,我就辞职了,来这里应聘假期工。至于颁奖典礼的志愿者,是因为要凑够学分。”
燕寻对陆月章的履历不感兴趣:“既然这样你忙你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一等学长!”陆月章跨上前半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燕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月章扭捏了一下:“拍卖的时候我看见学长和虞听学长坐在一起,你们……听说他是你的未婚夫,是真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燕寻问。
“看来是真的了。”陆月章不知为何露出一个惨笑,“燕学长,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了解你们这种大家族的媒妁之言……不过我知道婚姻是人生大事,自己的终身伴侣被父母随便指派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人,学长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这不叫指派,而是被双方家族祝福的婚约,”燕寻淡然道,“被祝福是婚姻幸福的基础。况且以虞听的优秀,无论和谁结婚,都是那个人的荣幸,而我有幸成为了这个人。”
陆月章愣了愣,喃喃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大概是以己度人了,”陆月章摇摇头,面露哀愁,“像我们这种人,这种命,生来就身不由己,我以为联姻对学长来说也算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或许学长可以理解我的这种心情……”
燕寻上前一步,陆月章低下头,强颜欢笑:“没事的燕学长,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有点太多愁善感……我没事,你就当我说了些胡话吧。”
燕寻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露出手腕上那块被陆月章归还给他的百达翡丽。
“认得它吧。”燕寻问。
陆月章一头雾水地点点头,燕寻盯着他的眼睛:“当时在哪里捡到的?”
陆月章噎了一下:“我……抱歉学长,我忘记……”
“你不记得,我来说,”燕寻收回手,“在颁奖典礼后台时我去过一次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把手表摘了下来放在洗手台上,一回头的功夫,手表就不见了。”
陆月章眼里闪过的惊恐被燕寻分毫不落地捕捉:“我没有选择报警,因为与一块几百万的表比起来,亲手给我的未婚夫颁奖要重要得多,我不想破坏这么美好的一天。但我没想到你把它送回到我的手里,非常凑巧,就像今天我们又在这里相遇一样凑巧。”
“最开始我以为,小偷无非是想卖了它换钱,或者是某个贪慕虚荣的家伙想把它据为己有。但这个小偷显然比我想得高明,他盯上的是我这个手表的主人。”
“学长你听我解释……”陆月章被逼视得后退。
“我没说完。”燕寻冷酷地打断他,“陆月章同学,燕氏和虞家的联姻轮不着任何人操心,相反,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的档案,返校日过后我的管家已经把你的事调查得清清楚楚,报告就在我书桌的抽屉里,但我没时间看,我要照顾未婚夫养病,还要和未婚夫一起操劳家族事业。但这不代表你的秘密永远都能是个秘密。”
“希望你好自为之。”
陆月章瞳孔微微发颤,那张被无数人说过与虞听有三份相似的脸此刻却黯淡无光,燕寻不愿再他身上多停留一眼,虞听脸上从不会出现这种表情,而他是个业余的收藏家,收藏家最讨厌看到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伪造品。
他把视线从陆月章煞白的脸上挪开:“我要和未婚夫去参加晚宴,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