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章呆滞地看着虞听,忽而嘴角抽动,嗬嗬地抽着气,哑笑起来。
“你这个说大话的假圣人,”他边笑边嘲讽,“你,你怎么可能愿意帮我,拯救我……”
他笑着笑着低头,身子佝偻起来,捂着心口,手指将衣服揪出层层褶皱,半长的头发散落,遮住他的脸,看不见表情。
“原来是这样。”陆月章的笑声里染上了哽咽,“我以为你看我的眼神是在说我不配……原来那只是,怜悯的眼神啊。原来你只是在怜悯我啊,学长。”
虞听无言地看了陆月章一会儿。
“走吧。”他说。
遥远的警笛声从窗外掠过。陆月章在众人注视下摇摇晃晃起身,向床头走去,燕寻刚想动,虞听抬手拦住,小幅摇摇头。
陆月章在床边站定。
尤里乌斯看起来虚弱极了,却瞪大眼睛,呼吸面罩下的嘴唇微张,仿佛还要说什么。
“疼就对了。”陆月章对他弯了弯唇,“现在我们两清。还有,我要是你,就买一条新手帕赔给虞学长。”
他按下床头铃,没过一会儿护士推门而入,看见屋里的景象一个冷颤,失声尖叫:“这,这?!——”
陆月章转身,他脚步沉重得仿佛戴着无形的镣铐,与护士擦肩而过,走出病房。燕寻与虞听目视着他,这次他们谁都没有动,他们都知道,陆月章这次不会逃走。
越来越多医护人员涌进来,最开始那个目瞪口呆的护士也反应过来,跨过地上凶案现场似的血迹:“快!”
一只大手握住虞听的肩膀,虞听轻轻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在细微地颤抖。
燕寻垂眼看着他。
“留在这会耽误他们治疗尤里乌斯·索恩,”他说,“虞听,跟我回家。”
*
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打开,燕寻与虞听一前一后走出,老管家正在与佣人核对明天的采买清单,看见两个人,尤其是燕寻,不由得一愣,总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佣人们慌忙鞠躬:“少——”
燕寻目不斜视地挥了挥,另一手抓过虞听的手腕,后者惊愕,随即挣扎:“喂!”
燕寻置若罔闻,拉着人的手用力收紧。好巧不巧,安珀罗斯提着脏衣篮子路过,见是燕寻,又惊又喜又疑:“少爷!你们怎么牵着手,是不是和好了——”
“滚。”燕寻言简意赅。
“Yessir!”
安珀罗斯敬了个礼,丝滑地一百八十度转身离开。虞听像离家出走被主人抓到的猫一样,被燕寻拖进主卧,一想到上次这里发生的事虞听更是炸毛,刚关门就使劲挣开:
“燕寻!在伊斯特芬你就学会了用蛮力?”
燕寻转过身看着他。虞听气鼓鼓地与燕寻对视几秒,慢慢变成一只瘪了的气球,悻悻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这是虞听今晚第一次沉下心来认真打量他。不知道是不是这身军装的缘故,他觉得燕寻哪里变了,凌厉的更加沉默,热烈的却前所未有地暗涌。
他开始坐立难安,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默默收紧。
“你从军校出来了啊。”虞听说。
说完他立刻想咬舌自尽。这没话找话的水平真是灾难,不,堪比地狱级。
燕寻靠着衣帽间的门框,凝望着他。
“我都知道了。”燕寻说。
虞听:“嗯,帕雷秘书是你拜托的吧,原本我让我家的人和安珀罗斯都调查过,再加上帕雷那边搜集到的,才确信了自己对陆月章的猜测……”
燕寻语气加重:“我说,我全都知道了。”
虞听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
是啊。他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敢去相信,燕寻一定听到了他和陆月章的全部对话。
燕寻全知道了,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有关“虞听”的真相。
他久久没有睁眼,单薄的眼皮轻微发抖。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哽了哽,苦涩地一笑,“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会回答你。”
他睁眼,漆黑的瞳孔黯淡无光,望着地面。
“只有一点,燕少爷,”虞听挂在嘴角的笑意也来到破碎的边缘,“希望你明白,我不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没有声音。一秒一秒过去,虞听忽然感觉这个世界的时间好漫长,寂静的空气里湿冷粘稠,比死亡还要煎熬。
良久。
虞听看见视线中那双鞋尖动了动。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燕寻说。
虞听倏地一掀眼帘,满脸怔忪。
“什——”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燕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亮起屏幕,“我每天问候你早安晚安,还提醒你别忘了喝药,出门晒太阳。你不回我的时候在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