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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复习(第1页)

补习复习

自那个意外共享的夜晚之後,傅故渊仿佛在林池馀身上刻下了唯一的识别码。那种依赖,并非孩童撒娇式的粘腻,而更像是一种深植于创伤後的本能,一种雏鸟破壳後对第一眼见到的移动物体的印随反应,纯粹且不容置疑。失忆如同一场狂暴的洪水,不仅卷走了他过去的记忆碎片,似乎也冲垮了他所有用以维系安全感的堤坝。那个曾在商界翻云覆雨丶冷淡矜贵丶掌控一切的首富少爷,如今脆弱得像一件失手打碎後又勉强拼接起来的珍贵瓷器,每一道裂缝都透着令人心颤的敏感。

林池馀成为了他唯一认知的“常量”,是他混乱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稳定发光的光源。只要这光源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哪怕只是片刻——林池馀起身去隔壁书房为他拿一本用来解闷的图画书,或者仅仅是下楼去厨房为他倒一杯温水——傅故渊整个人就会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寂下来。

他不会哭闹,不会焦躁地呼喊,甚至很少主动起身去寻找。他会突然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一切动作,无论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毯子边缘,还是专注地摆弄林池馀为他找来的丶色彩鲜艳的大型儿童拼图。他的动作会完全停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漂亮却时常空茫的眼睛,会立刻擡起,紧紧锁定房门的方向,瞳孔里弥漫着一种深切的惶惑与不安,宛如一个在茫茫雾霭中彻底迷失了方向丶不知所措的孩子。他的身体会微微向前倾斜,肩膀绷紧,是一种全神贯注的丶近乎凝固的等待姿态,沉默得令人窒息。

直到林池馀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脚步声轻轻响起,他那几乎要凝结的空气才会瞬间流动起来。绷紧的肩线悄然松弛,空茫的眼神里像被注入了一小滴活水,重新泛起一丝微弱的丶却真实存在的亮光。然後,他可能会继续之前中断的发呆或拼图,但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站起身,默默地丶一步一步地走到林池馀身边,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用一种无声却坚定无比的行动表明:“必须在你的身边,必须在可触及的范围内。”

林池馀对这种沉重而纯粹的依赖感到心疼又无措。他尝试过温和地解释:“傅故渊,我只是去倒杯水,很快回来。”或者“你看,书就在这里,我不会走远的。”但所有的语言对现在的傅故渊而言,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难以理解其确切的含义。他能接收到的只有“林池馀要离开”这个信号本身。几次尝试无效後,林池馀便彻底放弃了,他选择了全盘接受,将自己调整到完全配合傅故渊的频率。

他主动取消了所有原本就不多的社交外出计划,甚至犹豫再三,还是向学校递交了长期居家学习的申请。令他意外的是,傅远杰对此展现出了全力的丶甚至堪称高效的支持。这位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父亲,在儿子遭遇巨变後,似乎将所有的补偿心理都倾注在了这种近乎纵容的後勤保障上。他迅速动用人脉和资源,为林池馀安排好了最好的线上辅导老师,覆盖所有高三科目。同时,他直接下令,将傅故渊书房隔壁那间原本用作休息室的房间,在短短两天内改造成了一间舒适且设备齐全的书房,专供林池馀使用,确保两人仅一墙之隔,林池馀能随时听到傅故渊那边的动静,可以瞬间响应。

于是,他们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奇特而封闭的节奏,像是一首只有两个音符反复循环丶却又异常协调的旋律。

白天,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满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时,林池馀便会坐在崭新的书桌前,开始自学高三繁重的课程,或者通过高清屏幕与线上的老师进行答疑互动。而傅故渊,则会像是执行某种固定程序一样,拖着一把他最喜欢的丶铺着柔软天鹅绒的扶手椅,安静地将其放置在书房里一个离林池馀书桌不远不近的角落。那个位置既能让他清晰地看到林池馀的侧影,又不会过分打扰到对方学习。

他坐在那里,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一个柔软的羊毛抱枕,将线条优美的下巴轻轻搁在枕头上,呆呆地丶一眨不眨地望着伏案学习的林池馀。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色光晕。他安静得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静态人物画,唯有浅浅的呼吸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只有当林池馀因为思考一道棘手的物理难题而无意识地蹙起眉头,抿紧嘴唇时,或者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批注笔记而导致脖颈酸痛,忍不住轻轻转动头部时,傅故渊这幅“静态画”才会産生细微的波动。他会微微歪头,清澈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困惑,仿佛在努力理解是什麽东西困扰了他的“光源”,又或者,他会下意识地模仿林池馀的动作,也轻轻地丶略显僵硬地动一动自己的脖子。

林池馀学习告一段落,起身休息的间隙,总会第一时间走到傅故渊身边。他会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坐着的傅故渊平行,耐心地丶轻声细语地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或者“饿了吗?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芒果布丁,要不要尝尝?”又或者“一直坐着累不累?我们起来走一走?”

傅故渊的反应通常很直接,要麽是轻轻摇摇头,要麽是几不可察地点点头。他依旧很少用语言回应,大多数时候只是用那双恢复了部分清澈丶却依旧缺乏内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林池馀,仿佛看他说话丶看他关心自己的样子,本身就是一件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

有时,林池馀会从书架上抽出傅故渊失忆前经常阅读的金融时报丶财经杂志或是那些厚重晦涩的商业专着。他尝试着用温和干净的嗓音读给傅故渊听。那些复杂的宏观经济分析丶令人眼花缭乱的股权结构模型丶艰深的投资术语,对现在的傅故渊而言,无疑是天书般的存在。但他并不会表现出烦躁或不耐,反而会听得很认真。他的目光会紧紧跟着林池馀在字里行间移动的手指,偶尔,当林池馀读到某个段落,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更加舒缓柔和时,他会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被春日午後的阳光晒得慵懒的猫,单纯地在享受一段熟悉嗓音带来的安抚性旋律,至于内容是什麽,完全不重要。

然而,更多的时候,林池馀会选择拿出自己高中阶段的课本和习题册。他从最基础的知识点开始,像是教导一个完全空白的学生,一点点地丶极其耐心地给傅故渊“补习”。他内心深处知道,这或许更多是一种无望的尝试,一种自我安慰的仪式,但他固执地坚持着。

“看,这是一个最简单的函数,y=f(x),记得吗?x是自变量,y是因变量……”林池馀在厚厚的草稿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公式,声音放得极缓极轻,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傅故渊的目光会顺从地落在雪白的纸页上,盯着那些熟悉的符号和数字,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与费解。他看得极其认真,倾注了全部的心神,仿佛在努力破解某种来自外星的密码,试图从中打捞起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但最终,这种努力往往徒劳无功,他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然後擡起头,看向林池馀,那眼神纯粹而直接地表达着:不懂。

每当这时,林池馀的心口就像被细密柔软的针尖轻轻扎刺,泛起一阵酸楚的疼痛。但他从不让这情绪在脸上显露分毫。他只是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没关系,这个我们以前学过的,可能暂时想不起来了。我们慢慢来,再看一遍好不好?你看,如果我们这样代入数字……”

他讲得耐心无比,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他画图,打比方,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他知道这些知识可能根本进不到傅故渊被创伤封锁的大脑里,但他依旧坚持着。这不仅是在帮傅故渊进行可能渺茫的复习,更像是一种他固执进行的丶充满象征意义的仪式——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一砖一瓦地,重新搭建那座通往傅故渊内心世界的桥梁。哪怕每次努力,只能铺上一块微不足道丶甚至可能随时掉落的砖石,他也绝不停止。

在这个过程中,林池馀自己的学业反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推进着。他甚至学得比以前在学校时更加拼命,效率更高。因为他心底有一个清晰而紧迫的认知: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优秀,才能在未来支撑起两个人的人生。傅故渊的世界坍塌了,那麽他就必须尽快为自己,也为他们两人,重建一个足够稳固的支点。他逼着自己高效地吸收知识,快速地完成习题,挤出所有能挤出的时间,一边疯狂自学追赶进度,一边尽职尽责地充当着傅故渊的“专属老师”和全天候看护者。

而与此同时,他从未忘记隐藏在自己世界最深处的丶那个令人不安的秘密。那个装着白色小药片的透明药盒,被他用柔软的绒布包裹着,小心翼翼地藏在客房床头柜抽屉的最深处,再用几本厚重的硬壳书严严实实地压住。他手机里设置了静音震动的闹钟,每天准时在傅故渊午後沉入睡眠,或者晚上在他身边似乎已经陷入深沉睡眠之後,才敢极其轻微地动作,如同执行一项隐秘的任务,偷偷取出药片,和水吞下。他甚至不敢用卧室的水杯,总是提前在客房的卫生间里准备好一小杯水。

药物的副作用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偶尔袭来的丶排山倒海般的嗜睡感,时常相伴的丶令人烦躁的口干舌燥,以及那种情绪像被一层无形薄膜包裹住的扁平化和隔阂感。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掩饰这一切。有时在给傅故渊讲着讲着课,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他会猛地丶用力地掐一下自己虎口的软肉,利用尖锐的疼痛来强行驱散睡意,维持清醒。有时会觉得嘴巴干得像是吞了沙子,他会频繁地端起水杯喝水,并对着傅故渊困惑的目光,努力自然地解释为“讲课讲多了,口渴”。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丶耐心和稳定,将所有因自身病情丶巨大压力以及看不到未来的隐忧而産生的焦虑丶疲惫和负面情绪,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不敢泄露分毫。

林池馀不知道的是傅故渊总会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盯着他,自己一有点动静,傅故渊都能察觉到。

每当他看到傅故渊那双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眼睛,每当他捕捉到傅故渊因为他反复讲解一个极其简单的知识点,而眼中突然闪过一刹那极细微的丶类似“明白了”或“原来如此”的光芒时——即使那可能只是他的错觉——林池馀就觉得,胸腔里所有沉甸甸的疲惫和日夜不休的隐忍,都是值得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就是他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

这天下午,阳光格外慷慨,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将书房烘烤得暖洋洋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舞动。林池馀正坐在傅故渊身边,耐心地给他讲解一道非常基础的平面几何题,关于三角形内角和定理。他用尺子在雪白的草稿纸上画了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细心地标上顶点A丶B丶C,然後用极其缓慢的语速,配合着手势,解释为什麽无论三角形如何变化,它的三个内角加起来一定会是180度。

傅故渊坐在他旁边,身体微微倾向他,听得似懂非懂。他的目光一会儿跟着林池馀的笔尖在图纸上游移,一会儿又擡起来,落在林池馀开合翕动的丶色泽偏淡的嘴唇上,一会儿又像是被窗外跳跃的鸟鸣或摇曳的树影吸引了注意力,飘向远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他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指尖越过摊开的书本和草稿纸,不是指向那个画着的三角形,而是轻轻地丶带着一丝凉意,碰了碰林池馀随意放在桌边的手背。

那微凉的触感让林池馀讲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看向傅故渊,放缓了声音问:“怎麽了?是哪里没听懂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傅故渊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双时常蒙着雾气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清风吹开了一丝缝隙,透出一点短暂的丶异常的清明,一眨不眨地丶极其专注地凝视着林池馀。他就这样看了他很久很久,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丶鼻梁和嘴唇,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貌深深地镌刻进空茫的记忆深处。

然後,他做出了一个让林池馀心脏骤停的动作。他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迟疑和不确定的试探,反手用自己的手掌,轻轻覆上了林池馀放在桌上的手,握住了他的几根手指。他的力道很轻,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确认一件易碎珍宝的真实触感,又像是在茫茫大海中,终于抓住了一根唯一可见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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