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第二十八天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高专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在间隙中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勾勒出宿舍模糊的轮廓。
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嘎吱”声,一道高大的丶带着一身夜露寒气和淡淡硝烟味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房间。五条悟脱下沾染了外界气息的外套,随手丢在椅背上,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什麽。
他走到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丶已经陷入沉睡的身影。薛洋睡着时,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团起来,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兽,只有在他躺下後,才会无意识地靠过来,寻找热源。
五条悟掀开被子一角,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凉意躺了进去。几乎是立刻,身边熟睡的少年便像是感受到了什麽,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然後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熟练地钻进了他怀里,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甚至还满足地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後,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
这个过程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五条悟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臂环过薛洋清瘦的脊背,将他更紧地丶更安稳地拥在怀中。少年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驱散了他从外界带回来的最後一丝寒意。
他低下头,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丶那一点极其微弱的月光,凝视着怀中人的睡颜。
白日里那双总是闪烁着警惕丶讥诮或不耐烦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安静地闭合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挺翘的鼻梁下,是形状姣好丶颜色浅淡的嘴唇,此刻微微张着,吐出温热平稳的气息。那张总是带着桀骜或恶劣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放松与恬静,甚至透出一种与他平日气质截然相反的丶近乎脆弱的纯真。
五条悟的心跳,在这样静谧的深夜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
他看着薛洋毫无防备地蜷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像一只终于收起所有利爪和尖牙丶放心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暴露出来的猫。这种感觉很奇妙,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丶令人心头发烫的满足感。
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呢?
五条悟不禁在脑海里回溯。
是从第一次在陌生的时空裂缝边,看到这个满身血腥丶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年开始?还是从他带着试探和挑衅,将沾着血的糖递过来开始?是从他别扭地收下自己送的新衣服和手机开始?还是从他一边嫌弃一边把自己做的丶味道古怪的“甜品”吃得干干净净开始?
是从他在训练场上,用那种不要命般的狠厉与自己对战开始?还是从他明明不耐烦,却还是被虎杖他们拉着参与各种集体活动开始?是从他在新年烟花下,别别扭扭地许下愿望开始?还是从他郑重地将代表过去的“降灾”交到自己手中,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代表“希望”的新剑开始?
好像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节点。就像细雪无声地覆盖大地,就像藤蔓悄然爬满墙壁,等他回过神来时,这个名叫薛洋的少年,已经以一种蛮横又不容拒绝的姿态,侵入了他的生活,占据了他身边最重要的位置。
他习惯了每天看到薛洋的身影,习惯了他带着嘲讽却又精准的吐槽,习惯了他训练时不服输的狠劲,习惯了他吃到喜欢甜品时眼睛微亮的样子,习惯了他半夜像只八爪鱼一样缠过来的体温,甚至习惯了他身上那种混合着草药清苦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独特味道。
他享受着驯服这只小野兽的过程,享受着看他一点点卸下防备,一点点适应光明,一点点……学会依赖自己。
可是,仅仅是这样吗?
五条悟问自己。如果只是老师对学生,强者对弱者的关照与引导,为什麽此刻,看着薛洋恬静的睡颜,感受着他全然依赖的贴近,自己的心脏会跳得如此失序?为什麽会有一种想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丶牢牢护住丶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再伤害他分毫的冲动?为什麽光是想到他可能离开,或者可能受到伤害,胸口就会泛起一种陌生的丶尖锐的恐慌?
这不是对待一个“有趣的学生”或者“需要关照的後辈”该有的情绪。
这是一种更私密丶更独占丶更……贪婪的情感。
是喜欢。
这个认知如同夜空中骤然划过的闪电,清晰地照亮了五条悟内心深处那片他自己都未曾仔细探寻过的领域。
他,五条悟,咒术界的最强,习惯了站在顶峰俯瞰衆生,习惯了随心所欲丶游戏人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异世丶满身是刺丶性格恶劣却又无比真实丶无比鲜活的小混蛋。
不是对玩具的喜爱,不是对学生的关爱,而是男人对心上人的那种,带着占有欲丶保护欲和无限柔情的喜欢。
这个发现让五条悟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丶混杂着惊讶丶无奈丶以及更多是“果然如此”的释然情绪涌上心头。是啊,如果不是喜欢,他怎麽会允许一个人如此深入地介入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喜欢,他怎麽会对一个人如此有耐心,如此纵容?如果不是喜欢,他怎麽会因为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丶一个眼神,就牵动所有情绪?
他低头,看着薛洋近在咫尺的脸,月光偶尔掠过他白皙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瓷器。少年的呼吸轻柔地拂在他的颈窝,带着一点痒意,却让他无比心安。
五条悟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薛洋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些许不适,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麽,却没有醒来,反而更紧地贴向热源,手臂也无意识地搭上了五条悟的腰。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五条悟的心尖,让那股刚刚破土而出的喜欢,如同藤蔓遇到了甘霖,开始疯狂滋长蔓延。
他该怎麽办?
告诉薛洋吗?那个对感情之事恐怕比自己还要迟钝丶甚至可能从未考虑过这方面事情的小混蛋?五条悟几乎能想象到薛洋听到告白时,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後是嘲讽,最後大概会嗤笑着说“你脑子终于被甜品腌坏了吗?”。
或者,像现在这样,维持着看似师徒丶实则早已逾越的关系,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亲近,温水煮青蛙,等着这只小野兽自己开窍?
五条悟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带着宠溺和算计的弧度。後者似乎……更有趣,也更符合他的风格。
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他已经成功地让薛洋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触碰,习惯了他的好。那麽,让薛洋习惯他的喜欢,直至再也离不开他,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反正,这个人,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窗外的云层似乎散开了一些,更多的月光流淌进来,温柔地笼罩着相拥而眠的两人。五条悟看着薛洋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恬静柔和的睡颜,心中那片因为任务而残留的冰冷和杀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丶温软充盈的情感彻底取代。
他轻轻低下头,一个极轻丶极珍惜的吻,如同羽毛点水般,落在了薛洋光洁的额头上。
“晚安,我的小混蛋。”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说道,带着无尽的缱绻,“做个好梦。”
怀中的少年仿佛听到了这句无声的祝愿,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睡得更加香甜。
五条悟满足地闭上眼,将下巴抵在薛洋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重量。
喜欢的情愫,如同夜来香,在无人窥见的深夜,悄然绽放,香气弥漫了整个心扉。而未来,似乎也因为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感,变得更加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