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放肆!邹岐!放我下去!”
裴绫挣扎,拳头胡乱砸上邹岐的背。然而这完全徒劳。除了某一拳砸在他左肩胛下时,那身躯几不可察地僵滞一瞬,其余时候,大手都纹丝不动地扣着她的腰肢。
裴绫被轻轻放在不远处一棵老树下。
刚一沾地,她便想转身就逃。可双腿虚软得不听使唤,她甚至站也站不稳,最后,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她滑坐在冰冷的土地上。
如此,她不得不抬起头,瞪着眼前这道沉默伫立的身影。
上次他这样挡在她面前,是从刺客手下将她救下后。而此时同样的姿势,那时的安全感却荡然无存。裴绫只能感觉到这副身躯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她与她所盼望的前路隔绝开来。
无数质问就要脱口而出,但喉头却被汹涌的情绪死死哽住,一开口只有不受控的抽咽。她只好紧紧咬住下唇,试图先逼退恐惧与愤怒的泪水。
邹岐蹲了下来,保持在一尺之外,视线与她的平行。
“裴娘子,南景有信至。”
“。。。什么?”
一滴泪水随她蹙眉滑落在颊上。
邹岐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信封,递到她面前。
他用她熟悉的陈述公务一般的语气,继续缓慢地清楚地说道:
“信中言,北上接驾必经的苍东一带近日天降冻雨,官道冰封,车马难行。加之境内数州、县受此灾,民众流离,南景朝廷正全力赈济,无暇他顾。”
他顿了顿,“您眼下恐怕立时回不去。”
“你胡说!”
裴绫一把抓过信封倒出信来,展开。
信笺是南景官府的制式,已被拆过。第一页信纸上面赫然盖着礼部清晰的官印,所写内容确如他所言,分毫不差。
而看到了第二页,她脸上血色完全退去,眼中骤然再无半分光彩:
“…故此,接驾之事,恐延宕日久,暂缓无期。烦请贵朝廷暂且妥为安置,一俟道路通畅,再行商议。”
裴绫翻来覆去将每个字都再读了数次,久久沉默。
“何时收到的?”空洞的目光没有离开信纸。
“约莫四五日前。”
“那你为何此时才告知。。。”
她抬头,撞到的视线也正锁在她身上。然后裴绫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眼下最应担忧的问题。
她攥紧了信,身子下意识地向后缩:
“那。。。你为何要私自挟我出营?这是要去何处?!你究竟…意欲何为?!”
“是去我在望州的私宅。”邹岐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在裴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邹岐单膝触地,垂首抱拳郑重地施了一礼。
“今日之事,确是邹某存有私心,在此向娘子请罪。”
裴绫手中信纸骤然落地,人如被抽走魂魄一般,啊了一声,软软地贴上了和身后树干最后一点空隙,然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之所以行此下策,原因有二。”邹岐维持着蹲跪的姿势,声音稳得仍如述职:
“其一,数日前我军之所以骤然停下,并非是因雨水,而是前方哨探再度发现了歹人踪迹。此地临近边境,仇视南景的极端之徒远胜燕宁。上次刺杀,娘子当知他们手段狠厉。如今我们大队人马往边境行去,过于招摇,为免如上次一样成为活靶,唯有金蝉脱壳,将你先行转移安置,方能确保万全。”
裴绫瞳孔微缩,紧盯着他。
“即便如此…为何是去你府上?!纵使我母国使团延误,我也理应在边境驿馆等候,你岂可…”
“这便是其二。”
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相接,坦荡得近乎锐利,语气更加斩钉截铁。
“娘子此番奔波,元气大伤,根本未曾痊愈。边境驿馆荒僻简陋,饮食医药用度皆条件极差,若只是暂住几日便罢,然看此情形,滞留数月亦属寻常。娘子长居此地,如果旧疾再发,或染上时疫,一旦救治不及,定要损伤根本,甚至危及性命。”
“而寒舍快马一日可至,就在城郊,诸事便宜。如今舍妹在府中居住,内外有得力护卫,安全无虞。此番奉旨护送,若娘子在边境有任何差池,邹某万死难赎。因此,邹某斟酌再三,擅自决定,请娘子屈尊暂居寒舍,直到南景朝廷再有消息。”
裴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