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沅还记得,那天下了一场雨,她洁白的帆布鞋被雨水沾湿,鞋底混着一点泥沙,踩脏了别墅玄关。
为了不让污渍扩大范围,她拘谨地定在原地。
身后是敞开的大门,她回头望向别墅院子,徐女士跟厉叔叔同撑一把黑伞站在轿车旁,似乎在聊悄悄话。
女方仰头含笑,男方低头回话,不知在上演什么雨中浪漫桥段。
丛沅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食指关节碰了碰鼻尖。
恍然抬眼,不远处一个男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目光微妙交汇,对面男生一副慵懒闲适的原住民姿态,身量很高,一手端着水杯,另手插着裤兜,落过来的目光不算友善,也没有半点好奇。
两人的站位,像中轴线的两端,联结与对峙并存。
“……你好,我是丛沅。”她攥着衣角,担心表述不清,礼貌地补一句,“沅芷澧兰的沅。”
男生耷着眼皮,半句话也不应。
他上下扫她一眼,看到被她踩脏的地板,他淡淡收回视线,自顾到开放式厨房倒了杯水,慢腾腾原路折返。
丛沅茫然无措。
有钱人家里不雇保姆吗?有没有谁来搭理她一下?她该换哪双居家鞋啊?
已经有点窘迫,尽管她面上轻描淡写。
直到他再次经过眼前,她从他嘴角瞥见一抹戏谑的笑。
丛沅心一抖。
原来最精致的恶意,是用无声嘲讽的方式表达漠不关心。
她知道自己被他讨厌了。
这种极其别扭又名不副实的重组家庭模式,持续不到两年。
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是丛沅绝不敢想的。
包括结局,也是她没料到的。
徐迎清一心奔着领证结婚去,最后却没领成,两个大人闹得很僵。
从那以后,高自尊的徐女士开始憎恨厉家所有人。
于是又一个雨天,丛沅跟着母亲离开别墅。
假如那天,她鼓足勇气回身,一定会在阳台看见一双漆黑沉静的眼。
他目光透过朦胧雨幕,很平淡,却深不见底,仿佛吞没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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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点下班。
丛沅回到家,开门瞬间,闻到一点月饼味道,脑中警铃大作,企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出门去。
不料徐女士早就发现她了:“沅沅回来啦?”
屋里传出另一道中年女声:“小沅快来!尝尝月饼,今年也是我亲手做的。”
丛沅暗自叹气,逃不掉了。
小区物业的刘大姐跟徐女士关系好,年年上门送月饼。
一个硕大的五仁月饼躺在客厅茶几上,被切成无数个小方块,丛沅在盘子里挑了最小的一块。
大人们钟爱的五仁馅,也是丛沅最恐惧的。
非常诡异的口感,像混凝土被舌头搅拌。
刘大姐目光殷切:“怎么样,好吃吧?”
丛沅微笑:“……不错。”
囫囵吃完一整块,她快速拿起桌上用过的果盘。
“我去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