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殿的时光仿佛被冻结了。
没有昼夜交替,只有穹顶那片冰晶星图永恒流转,洒下冰冷而恒定的光晕。寒玉床上的两人在沉睡与短暂的清醒间反复,如同漂浮在时光长河边缘的残叶。
凌昭又一次从那个梦中惊醒。
梦中,那条流淌着无数光影的“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他甚至能“听”到河水冲刷时间壁垒时出的、如同亿万玻璃同时碎裂又重组的诡异声响。河滩上,族人们冰封的身影在光影流转间时隐时现,父亲临别时那道复杂的目光,母亲指尖最后的温度,小妹拉着衣角不肯放手的哭泣……这些碎片在河水的冲刷下不断闪回,每一次都让他在梦中痉挛着想要伸手,却永远触不可及。
但这一次,梦中多了一些东西。
在河流的某个湍急的“漩涡”处,他看到了……一艘船的影子。
不是渡虚星舟那种银蓝交织的庞然大物,而是一艘很小、很旧、船身布满腐朽痕迹的乌篷小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火在时间之风的吹拂下明明灭灭,却始终不曾熄灭。船尾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中握着一根没有钓饵的竹竿,竿线垂入河中,不知在垂钓什么。
当凌昭“看”向那艘船时,船尾的人影似乎抬了抬头。
斗笠下,两道幽邃如古井的目光穿透梦境与现实的壁垒,与他对视了一瞬。
仅仅一瞬。
然后,小船就被漩涡吞没,消失不见。
凌昭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又做噩梦了?”
身旁传来轻柔的声音。
凌昭转头,对上一双清澈却依旧带着几分虚弱的眼眸。
苏挽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半倚在寒玉床头,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冰蚕丝被,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眉心的霜花纹路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随时会消散。
她的目光落在他被冷汗浸湿的额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伸手用衣袖轻轻为他擦拭。
指尖冰凉,动作却温柔。
凌昭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心中翻涌的惊悸缓缓平复。
“不是噩梦。”他低声说,“是……线索。”
他将梦中所见详细说了一遍,尤其是那艘乌篷小船和船尾的神秘人影。
苏挽晴静静听着,眉头微微蹙起。
“乌篷小船……垂钓时间……”她喃喃自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在悬空山的古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传说在星痕宗鼎盛时期,曾有一位被称为‘钓时客’的奇人,驾一叶扁舟游走于时光支流,以无饵之竿垂钓‘时间碎片’。星痕宗最后一批关于时间长河的线索,据说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钓时客?”凌昭心中一动,“他还活着吗?”
“不知道。”苏挽晴摇头,“那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事了。古籍记载语焉不详,只说此人非生非死,游离于时间之外。有人猜测他是某位陨落的真仙残魂所化,也有人认为他是时间长河自然孕育的‘灵’,众说纷纭。”
她顿了顿,看向凌昭:“但如果你的梦是真的……那艘船,很可能就是‘钓时客’的‘时舟’。它在时间漩涡中出现,或许……是在指引你。”
指引?
凌昭想起梦中那两点幽邃的目光。
那不是偶然的对视。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邀请。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凌昭坐起身,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关于钓时客,关于时间长河,关于星痕宗最后留下的线索。”
苏挽晴点头:“青璃元君答应给我们开放部分典籍权限。但她也明确说了,关于时间长河的核心记载,属于悬空山最高机密,不会轻易示人。”
“那就先看能看到的。”凌昭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玉砖上,寒意顺着脚心蔓延,却让他更加清醒,“阿拂,你继续休养。我去找她。”
“我跟你一起。”苏挽晴也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却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凌昭连忙扶住她,眉头紧皱:“你的冰魄之种还没稳定,不能妄动。”
“我已经好多了。”苏挽晴靠在他肩上,轻声却坚定,“冰魄殿的寒气在滋养我的伤势,青璃给的丹药也在起作用。而且……关于时间长河的事,我也想知道更多。”
她抬起头,看着凌昭的眼睛:“你的族人,也是我的族人。我们一起救他们。”
凌昭看着她眼中的坚持,最终点了点头。
“好。但如果不适,立刻告诉我。”
两人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袍——依旧是原来那身,但破损处已被修补,且布料中似乎被织入了某种温养经脉的灵丝,触感柔软而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