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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祠堂,从未像今天这般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檀香和陈腐规矩混合的奇特味道,沉重得像一块湿透了的裹尸布。
祠堂正中,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森然矗立,冰冷地注视着底下的子孙。
主位上,林老太太闭目捻着佛珠,脸色灰败,但腰杆挺得笔直如尺。
下方,十几位林氏本家的叔伯长辈分坐两侧。
他们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面前摊开的三份报纸,每一个标题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林家百年清誉的脸上。
林晚晴就跪在祠堂中央的蒲团上。
一身素色旗袍。
背脊挺直。
“林晚晴!”
率先难的,是她的二堂兄,林浩。
他那张颇为俊朗的脸,此刻因激动而扭曲变形。
“啪!”
他一掌将报纸拍在桌上,霍然起身,手指几乎戳到林晚晴的鼻尖。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先是招惹军阀,再是得罪洋人,现在南京的《紧急条例》一出,我们林家所有货船都死在港里!”
“码头几万工人断了生计,外面都说我们林家是祸根!”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那份指控林晚晴“通敌”的增刊,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道德审判的快感。
“现在倒好,全上海都在传,说你林晚晴是东洋人的走狗!”
“我们林家百年的门风,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一个人丢尽了!”
“你这是要让整个林家给你陪葬啊!”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所有长辈心中的恐惧和怨气。
“是啊晚晴,林浩说的虽然重,但也是实情啊!”
三叔林正德愁眉苦脸地附和,“我们安安分分做生意,你何苦要去趟这浑水?”
“门风败坏!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林家的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一位穿着锦缎马褂的胖长辈捶着桌子,气得浑身肥肉乱颤。
“取消!那个什么义卖必须取消!你现在就登报个声明,跟刘司令和皮埃尔总监赔礼道歉!”
“就说你年轻不懂事,被小人蒙骗了!”
“对!必须道歉!不然我们就将你逐出家门!”
一声声指责,一句句逼迫,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跪在中央的那个身影彻底吞噬。
顾长风站在祠堂的角落,双手抱胸,像一尊沉默的铁塔。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林晚晴的背影上,看着她独自一人,承受着整个家族的倾轧。
他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不需要他来挡风。
她自己,就是风暴。
祠堂里吵得像个菜市场,林浩站在中央,享受着这种“为家族仗义执言”的瞩目感,嘴角勾起的弧度,泄露了他内心的得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晚晴,终于动了。
她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
“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