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踏上阶梯。第一步,就感到时间的彻底瓦解——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呈现在感知中。严靖杰看到了自己的童年、青年的战争经历、老年的可能性……所有时间片段重叠在一起。
“不要试图理解,只要接受。”孟无咎的声音通过心灵链接传来,“在源头,时间是全息态的。保持自我锚定,记住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他们继续下行。周围的景象越来越越常理:墙壁上浮现出无数生命的剪影,那些剪影在演绎着他们的因果故事;空气中漂浮着情绪的结晶——喜悦如钻石,悲伤如黑玉,愤怒如红宝石;还有声音,无数声音的低语,诉说着未了的承诺、未偿的债务、未完成的使命。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主观时间,客观时间已无意义),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这里就是因果源头的核心。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光线编织成的球体——那是整个四界因果网络的完整呈现,比彼岸庭的投影精细亿万倍。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灵魂,每一条光线都是一段因果。有些光线明亮稳定,有些暗淡闪烁,有些……断裂飘摇。
而云翼,就站在那个巨大光球的正下方。
少年仰头看着光球,双手张开,仿佛在拥抱整个因果网络。他的身体呈现奇异的半透明状态,内部可以看到两个光团在缓缓旋转——赤炎的红与青羽的蓝,正在逐渐融合成一种新的紫色。
“云翼!”严靖杰喊道。
少年转过身。他的眼睛现在是双色的:一红一蓝,但眼神是统一的平静。
“严大人,孟司主,还有各位。”云翼的声音同时包含少年的清脆和某种古老的回响,“我听到了召唤。源头在呼唤所有断裂的因果,所有未了的债务。它想要……重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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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你该做的事。”孟无咎上前一步,“源头的平衡应该由系统自主调整,任何个体干预都可能引灾难。”
“但系统已经失衡太久了。”云翼指向光球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断裂点,“看看这些,每一处断裂都是一场悲剧,一个未完成的故事。它们在哭泣,在呐喊,在渴望闭合。”
幽泉突然开口:“云翼,是净罪会引导你来到这里的吗?”
少年点头:“他们找到了我,告诉我源头需要‘调节者’——一个同时理解冲突双方的存在,来协助闭合最顽固的因果断裂。我接受了,因为这也是赤炎和青羽的愿望。他们在我体内达成和解后,都想要帮助其他还在痛苦中挣扎的灵魂。”
“净罪会的人在哪里?”严靖杰问。
“他们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云翼说,“他们是轮回司中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一切的管理者。他们认为,传统的轮回只是在拖延问题,必须采取更直接的手段。但他们内部也有分歧——激进派想要强行闭合所有因果,温和派想要寻找更尊重灵魂的方式。”
他指向光球的某个区域:“看那里,那就是他们正在尝试的一个项目:将七个相关的战争因果编织成一个‘和解网络’,让所有相关灵魂在转世后成为亲友关系,通过多世的相处来自然清偿债务。”
严靖杰看向那个区域。确实,七条断裂的因果线正在被重新编织,形成一个小型网络。但这种人为干预的规模之大,令人震惊。
“这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而且风险极高。”孟无咎面色凝重,“如果编织失败,那七个灵魂可能永远纠缠在一起,无法解脱。”
“但如果不尝试,他们会永远困在自己的因果债务中。”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五个身影从光球的另一侧走出。他们都穿着轮回司的管理者制服,但制服上多了一个特殊的徽章——一只手掌托着断裂的锁链。
为的是一个中年女性,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我是净罪会的现任执事,你们可以叫我‘断链’。我们观察你们很久了,严靖杰大人,孟无咎司主。我们知道你们在尝试修复轮回系统,但太慢了,太保守了。”
断链走向光球,手指轻触那些断裂的光线:“每天都有灵魂因为这些未了的因果而痛苦。转世后,他们可能成为仇敌,重复战争的悲剧;可能成为亲人,却不知为何彼此伤害;可能孤独一生,总觉得生命缺少了什么。而我们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严靖杰冷静回应:“我理解你们的动机,但方法很重要。未经灵魂同意的强制干预,即使出于善意,也是对其自主权的侵犯。云翼案例已经证明,融合的灵魂可以自行和解,但这过程必须由他们自己主导。”
“太慢了!”断链的声音中压抑着痛苦,“我的家人在战争中全部死去。杀死他们的人,和救过他们的人,都早已转世。按照传统轮回,我们要经历无数世才可能再次相遇,才可能了结因果。我等不了那么久,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灵魂也等不了!”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我见过一个灵魂,因为前世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转世后对所有人都充满猜疑,孤独终老。我见过一个灵魂,因为前世误杀了挚爱,转世后不断在亲密关系中自我破坏。这些悲剧,明明可以干预,为什么我们不能干预?”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如果看到有人即将从悬崖坠落,你会因为“尊重他的自主权”而不去拉他吗?如果因果债务让灵魂痛苦,为什么不能主动帮助?
严靖杰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回答:“因为因果的本质不是简单的债务关系。它包含着选择、责任、成长的可能性。强行干预可能剥夺了灵魂通过这些经历获得智慧的机会。就像父母不能替孩子解决所有问题,否则孩子永远学不会自己面对困难。”
断链摇头:“但有些问题太痛苦了,痛苦到会摧毁灵魂。我们需要在尊重自主权和防止伤害之间找到平衡。”
“这正是我们想要建立的系统。”严靖杰说,“但不是通过秘密结社和未经授权的干预,而是通过公开、透明、有监督的程序。建立因果债务登记系统,让灵魂自愿申请协助;建立因果修复方案库,提供多种清偿方式供选择;建立伦理审查机制,确保任何干预都是必要且适度的。”
他看向云翼:“云翼,你愿意成为第一个正式登记的案例吗?你的经验和数据,可以帮助我们设计更好的系统。”
少年思考着。他体内的两个光团旋转得更快了,仿佛在激烈讨论。
最终,云翼点头:“我愿意。但我有一个条件:系统必须允许灵魂选择自己的修复路径。有些人可能选择快融合,有些人可能选择缓慢和解,有些人可能选择暂时搁置。没有一种方法适合所有人。”
“同意。”严靖杰承诺,“多样性正是生命之美。修复系统也应该尊重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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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链和她的同伴们交换着眼神。最终,她叹了口气:“也许你们是对的。我们的方法太急躁了。但是严大人,请你们理解我们的急迫——每一天,都有灵魂在因果债务中受苦。请快一点,再快一点。”
净罪会成员们放下了戒备,表示愿意配合改革,将他们的研究和数据贡献给正式系统。
危机暂时化解了。但严靖杰知道,这只是开始。建立公平、有效、尊重灵魂自主权的因果修复系统,将是比修复物质世界更加漫长的工程。
云翼同意离开源头,返回现世继续他的生活。但他承诺会作为“因果修复体验者”,提供宝贵的一手数据。
离开因果源头前,严靖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光球。断裂的光线依然在飘摇,但似乎……不再那么绝望了。
因为有灵魂愿意尝试修复,有管理者愿意改革系统,有四界愿意共同面对这个问题。
也许,这就是希望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