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停机坪上空逐渐减弱,最终化作低沉的余韵,缓缓停息。卷起的气流搅动着地面残留的积雪和沙尘,也将政委深蓝色军大衣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双手叉腰,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礁石,稳稳立在停机坪边缘。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暖意,沉甸甸的,压着三天来积攒的所有焦头烂额和无处泄的窝火,死死锁在刚刚踏出舱门、拍打着裤腿上并不存在浮尘的袁司令身上。
“还知道回来啊?我的袁大司令!”政委开口,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逐渐平息的引擎背景音里格外清晰,
“您老人家这一手‘静默失踪’玩得可真够潇洒!招呼不打一个,通讯时断时续,直接把司令部这摊子事,连带着下边十几个单位嗷嗷待哺的请示报告,全撂我一人肩上了!
整整七十二小时!我办公室的电话线都快被下面打过来的诉苦、请示、催办给烧断了!您倒好,跑哪儿‘体察民情’去了?体察得连个准信都没有!”
袁司令——或者说,恢复了本色的袁司令——双脚刚踏上坚实的水泥地,闻言脚步只是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脸上没有了在草原面对许三多时的温和长者气,也没有了机舱内彻底放松的惫懒,却也没露出丝毫被兴师问罪的慌乱或歉意。
他伸手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角,那里已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白。嘴角扯了扯,勾起一个介于无奈和自嘲之间的弧度,语气里带着一种深知老搭档脾性的、刻意为之的轻描淡写:
“火气这么大?老伙计,先消消气,喝口茶降降火。”他侧身,很自然地避开了政委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瞪视,抬步朝着不远处那栋熟悉的办公楼走去,声音随着脚步飘过来,
添了几分真切的、毫不作伪的苦恼,“你是不知道,我再在办公室里多坐两天,听底下那帮人车轱辘话来回倒,耳朵真要起茧子了,脑子也得僵掉。”
他边走边说,语不紧不慢,却字字戳中要害:“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长,咱们的步战车老化严重,机动性跟不上假想敌了’、
‘通讯设备还是老型号,复杂电磁环境下就是聋子瞎子’、
‘冬装保暖材料该换了,战士们边防巡逻太遭罪’……抱怨谁不会?问题是解决方案呢?一点新鲜的、带点建设性的东西都掏不出来!”更一群鸭子似的。
晚风带着初冬刺骨的凉意灌进走廊,政委紧绷着脸跟在他身后半步,听着他数落,原本因焦急而挺直的肩背,在对方这种“反客为主”的抱怨中,竟不自觉地微微松弛了一点。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了感同身受的疲惫与无力:
“我能不知道吗?老袁,你这几天是躲清静去了,我在家可是替你实实在在地‘享受’了好几轮!现在国家集中力量搞经济,咱们军费大盘子就那么多,
哪个部队不喊装备旧、经费紧?这是普遍现状!可光喊有什么用?关键是底下很多人,思想也跟那些老装备一样,生锈了,转不动了!”
他揉了揉胀的太阳穴,眼镜后的眼底是藏不住的倦色,“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明年的训练计划大纲初审,各师旅报上来的草案我看了大半,真是‘天下文章一大抄’!
把去年的计划翻出来,改改日期,调调几个无关痛痒的数字,甚至有的连错别字都原封不动照搬!新装备的战法训法探索呢?复杂条件下的应急应变呢?
贴近未来可能冲突样式的针对性演练呢?影子都看不见!全都抱着‘安全第一’、‘不出错就是成绩’的老皇历!照这么搞下去,年年演练演戏,部队能练出什么真本事?真要拉上去,怎么打得赢?!”比他们这些年纪大的还要古板、僵化。
袁司令已经走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听到政委这番话,他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脸上那点刻意装出来的无奈和苦恼倏然褪去,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
那是对现状清醒认知下的焦灼,更是对改变迫切的渴望。他推开门,让政委先进,自己跟在后面,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以啊,老李,光在办公室里听抱怨、批阅那些换汤不换药的‘新瓶装旧酒’,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部队要展,战斗力要提升,不能总指望上面拨下来新装备、
新经费的‘及时雨’,更不能坐等底下人自己‘幡然醒悟’。得主动去找,去现,去点燃那些被埋没在基层、却真正有想法、肯实干、能创新的‘火种’。”
政委跟着他走进温暖而略显凌乱的办公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袁司令随手放在办公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旧文件包上。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搭档了,看似随性不羁,爱偷懒耍滑(至少表面如此),但在关乎部队根本战斗力的事情上,嗅觉比谁都敏锐,心思比谁都缜密,行动力也比谁都果决。能让他特意带回来的东西,绝非凡品。
心里的火气被好奇冲淡了大半,政委皱着眉,疑惑地接过袁司令递过来的文件包,入手沉甸甸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纸质文件厚实的触感和边缘的棱角。
他忍不住挑眉,语气里半是怀疑半是期待:“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你该不会是受不了唠叨,跑出去散心,结果在哪个旧书摊上淘了本‘武功秘籍’回来糊弄我吧?”
话虽这么调侃着,他的脚步却不自觉地挪到了沙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文件包的拉链。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了起来。
喜欢三多回来了请大家收藏:dududu三多回来了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