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平台上,狂风依旧。
失去了目标的异化兽“陆丰”,将狂暴的视线缓缓转向了平台上仅剩的活物陆洋。
它发出一声含糊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笨拙外形不符的速度猛冲过来,镰刀般的利爪狠狠劈下!
陆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巧地一个侧身,就躲过了那看似危险的攻擊……
变成怪物的陆丰早已没了理智,一击不中,巨大的惯性让它无法收势,踉跄着继续冲向悬崖边缘!
碎石在它脚下崩落,它大半截身子已然悬空,仅靠后肢和尾巴扒着岩壁,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它即将坠落的千钧一发之际,陆洋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抓住了他。
他站在悬崖边,身形稳如磐石,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头由他昔日“父亲”,这位掌控者变成的丑陋怪物。
异化兽“陆丰”似乎也感到了濒临深渊的恐惧。
它那没有五官、平滑如镜的白色骨甲面部,当然做不出任何表情。
但不知为何,陆洋就是从它那胡乱挥舞的肢体、从它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纯粹暴怒而掺杂了一絲急促“咯咯”声里,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种情绪。
恐惧。
纯粹的,属于生物的,对坠落与死亡的恐惧。
陆洋先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这怪物还残留着如此基本的情绪。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目光落在自己抓住怪物的手上,又缓缓移到那象征性地代表着“脸”的骨甲上。
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悄然攀上他的嘴角,逐渐加深,最终化为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无尽嘲讽与某种奇异满足感的笑容。
*
虽然灾难蔓延迅速,但异化处理局早已收到预警,事情得到了及时的遏製。
经过半个月焦灼不堪的清剿、隔离与善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慌与血腥味终于逐渐散去。
而在之后的半年里,异化处理局夜以继日。
凭借从陆丰实验室废墟中抢救出的海量核心数据,以及柏初沉默而坚定的“自愿配合”。
那些曾被视为絕症的异化感染,终于被撬开了一道逆转的缝隙。
第一支能稳定将异化兽还原回人类的药剂诞生时,许多人相拥而泣。
希望,总算在绝望的废墟上,重新探出了稚嫩的芽。
尘埃,似乎终于落定。
审判庭庄严肃穆,高窗洒下的光柱里尘埃浮沉。
陆海、陆洋,乃至那头被特制力场禁锢、不断发出低沉嘶吼的怪物“陆丰”。
所有与此案牵涉甚深的人与“非人”,都被押上了象征公正的被告席。
其中,也包括了陆知行。
法庭辩论激烈。
检方历数他身不由己时犯下的过错,辩方则竭力陈述他后期为瓦解陆丰网络、拯救感染者所做的巨大牺牲与贡献。
最终,法官的木槌重重敲下:
“功过相抵,然罪行确凿。判处被告陆知行终身监禁。”
陆知行始终都一言不发。
但知情人都明白,这或许是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监狱的生活是凝滞的灰白。
狭窄的单人牢房,四壁冰冷,唯一的窗户高悬,只能望见一线压抑的天空。
每天重复着放风、进食、静坐,腕上特制的抑制手环时刻闪烁着幽蓝的光,每日定时注射的肌肉松弛剂让身体总是处于一种虚浮的无力感中,杜绝任何异化的可能。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机械的循环。
他的隔壁,关押着陆洋,以及那头被多重合金锁链束缚的“陆丰”。
陆洋似乎将戏弄这头失去理智的怪物当成了唯一的消遣,不断用各种方法刺激它,引得其狂躁撞击牢笼,锁链哗啦作响。
每当这种声音传来,陆知行只会漠然地将监狱配发的陈旧耳塞深深按入耳道,隔绝那令他作呕的噪音。
陆海已被执行死刑,而陆洋与“陆丰”,因牵涉核心机密过多,尤其是“陆丰”的状态特殊,异化处需他恢复人形、吐出更多秘密,暂缓处置。
然而,那枚深深嵌在他颈侧的利齿成了最大难题,无人敢保证拔出时,这怪物不会瞬间毙命。
于是,一切就这么悬置着。
无数个日夜,陆知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望着那线狭窄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