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冰的意识随着失衡海的崩塌不停坠落,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
莫大的悔恨和痛苦包围了萧冰。
“对不起爷爷。”萧冰喃喃地说:“我没保护好你,也没保护好我自己。”
当萧冰看到那小人时,便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异常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耳畔响起曾经让她分外疑惑的话语——
“你的失衡海抽象意识的总和是纯白色的,极致的单色通常意味着问题,尤其是纯白或纯黑。”这来自轻而易举进入萧冰失衡海的催眠师艾里克。
“不!你撒谎!你在装!你的记忆力怎么可能没有极致的痛苦,没有极致的快乐,只有平和!你有问题,你一定有问题!”这是因为找不到她终极记忆而发疯的库洛。
“你的屏障呢?为什么让我轻易进入你的失衡海,要知道,屏障是天然的存在,并且牢不可破。”这是在训练时钟无应提出的疑问。
“你很悲伤,我解决不了。”这是想要为她治疗的心理医生秋逝水。
……
原来,她失衡海的底色是极致的纯白,是因为她不允许别的可能存在。
原来,她用幻想编造出了新的记忆,把所有的痛苦记忆都压在最深处,直至遗忘,直至用幻想骗过了自己、骗过了所有人。
原来,她的屏障一击即碎,是因为她屏障里的那些风景从来都不存在,都是虚假的幻象。
萧冰自嘲一笑,我曾以为自己是敢于面对生活的勇士,现在才发现,我是一个连记忆都无法直面的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一个活在谎言幻想里的懦夫。
心怀无限悲凉的萧冰跌落进失衡海的最深处,这里是一片化不开的漆黑,涌动着肮脏污秽的气息,仿佛连光进入这里都会被吞噬。
泪水让视线模糊,萧冰隔着模糊的视线,隔着污秽的黑暗,看到了一口深深的井。
一个披着黑色长发的成年女子倚在井边,穿着破旧肮脏的衣服,抱着截肢的双腿,睁着比夜还深沉幽暗的眼睛,带着野性的光芒,直勾勾地看着萧冰,仿佛在打量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
她是如此的瘦弱,瘦到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她的身上伤痕累累,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她四肢缠绕着沉重粗壮的黑色铁链,困在井边动弹不得。
不远处,一条黑色的鞭子落在地上,融入到污秽的黑色里,仿佛就是它在日日夜夜的鞭打着那女子。
注视着那女子,萧冰擦干眼泪,冷冷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那女子虚弱一笑,气若游丝道:“好久……不见……”
萧冰走地坚定而缓慢,终于走到女子面前,用近乎冷酷的目光审视着她。
忽然,萧冰以拖出残影的速度出手,掐住了女子的脖子,用力之大,手背上都青筋毕现,她呼吸粗重,声音沙哑而颤抖道:“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不去死。”
女子无力挣扎,手握住萧冰的手,眼神惶恐而无助,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任由萧冰掐着她,任由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仿若一只没有求生欲的羔羊。
“冰儿,你在做什么?”恍惚间,萧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骤然松手,起身扭头不敢置信地看去。
一道模糊的青影出现在污秽的黑色中,仿若摇曳在夜色间的灯火,点亮了黑暗。
“爷爷?”萧冰向那青影跑去,“是你吗爷爷?”
那青影是如此瘦弱,只是一团模糊的人形气体,萧冰却可以笃定,那就是萧恩。
萧冰冲上去,想要一把抱住那青影,却直直穿了过去。
“爷爷?”萧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冰儿。”那青影笑着,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他抬手,在萧冰转过来的脸上轻轻抚摸着,萧冰却没感受到任何温度。
“我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那青影用着萧恩的声音,语调轻松地说着。
“别走好么?”萧冰想要反握住青影的手,却再度穿了过去。
青影轻笑一声说:“人总有分别的时候,不是现在,也是将来。”
“呜。”萧冰委屈的呜咽出声。
“冰儿,好好活着,去看火山、看大漠、看海洋,看任何你想去看的风景。”那青影缓缓说,仿若在叮嘱一个即将去流浪的孩子。
青影缓缓放下手,“可惜我不能陪着你了,但我会以另一种形态,永远守护着你。”
每说一个字,青影的身形就淡一分。
萧冰哭泣着,想说什么,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见了,冰儿。”青影声音缥缈,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而后,便变成了点点青色的光芒,消散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眼泪模糊了视线,在那模糊的黑暗里,萧冰看到一把闪着青色星芒的巨大刻刀,如定海神针,顶天立地般插在了黑色深渊深处。
霎时,震动的失衡海变得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