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片刻。
“道友……”
沈祭雪忍无可忍,睁开眼,喝斥道:“你有完没完了?”
谢灼“哎呀”了一声,“原来道友还活着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话可听不出太好的意思,倒像是很期盼她去死一死。
沈祭雪偏过头不去看他,声音有些嘶哑:“道友放心,我命长得很,定能活到给你送终的那天。”
谢灼笑了笑:“那我就先谢过道友,劳烦道友在祭日那天多给我烧些纸钱了。”
沈祭雪:“……”
谢灼站起身,走至潭水边,浸湿了一方素帕,站到了沈祭雪身边。
沈祭雪微微眯起眼,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谢灼没有答话,只是靠得更近了些,开始用素帕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污。
沈祭雪沉默地瞪着他。
谢灼叹了口气,丝毫没有被瞪死的自觉,反而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动作轻柔,继续擦。
沈祭雪体力耗尽,动也动不了,索性闭上眼睛,运转灵力,由他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灼松开了捂在她眼前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微微挑眉,认真瞧她。
那目光起初是带着些戏谑的,但渐渐地,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戏谑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震动。
空气中一片寂静。
沈祭雪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睁开眼,正想说些什么。
忽而察觉到脸上被蛟血溅到的地方,灼烧感越来越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沈祭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下山时,师父在她脸上覆了层天衣无缝的幻术,能让她融入人群如滴水入海,踪迹不显。
然而此刻,幻术正在消退。
原本的柔和平庸逐渐褪尽,露出其下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肤色冷白,眉眼清绝。面容清冷如远山寒玉,鼻梁挺直,唇瓣原本色泽浅淡,此刻被血染就,却显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绯红。
明明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寂,冷到极致,却又偏偏催生出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秾丽。
沈祭雪迎着谢灼的目光,默了默,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
而谢灼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只觉得周身血液瞬间凝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张脸……
这张脸。
过往数年间,他夜夜被一个梦境纠缠。
梦中大雪纷飞,冷香袭人。
昏暗洞窟内,一个女子靠近他,吻他,气息交织,缠绵入骨。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可每当他想触碰更多,询问更多,那女子便会退开,眼神淡漠地凝视着他,消失在原地。
他不知道她是谁,却能感受到那份看似亲密的纠缠中,深藏的冷漠与疏离。
她吻他,却不爱他。
甚至于那个吻,也没有半分情意,只有冰冷的算计,……或是为了别的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每一次梦醒,那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与躁动便愈发明晰。
这个认知比梦境本身更让他烦躁郁结,如鲠在喉。多年来挥之不去,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他参加青山宴,混进凌云宗,潜入藏星楼,就是为了找到息梦草,彻底摆脱这恼人的梦境,一了百了。
只是他从未想过,梦中的那张脸,竟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突兀,如此鲜活地出现在他眼前。
……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