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一愣,今日之事?是指他如今要去做的事?
“郎君放心,小人绝对守口如瓶!”车夫连连点头,他没有要接伞的意思,车夫便也不敢再给他递,只喏喏收回了手。
“你回府罢。”
他不喜多事之人,多事的奴仆尤甚。
莫非以为多此一举便能得主人青眼?谢玄琅冷哂,站在原地见谢府的马车远去了,才转身往王氏府的方向走去。
王氏府的守卫确实说的上森严,但要进出对他来说却并非难事。
谢玄琅站在一处墙垣外,双足轻点墙边一棵柳树借力,身形便如凌厉的白燕一般跃上高高的墙头。
见此处无人,他纵身跃下,袍袖翩翩地径直去了芳集园。
芳集园内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曲池,平日里用以做曲水流觞之宴,池中又有睡莲水仙,芙蕖菡萏,是园中一处雅致的景色。
此时,水池中漂浮的水生植物被一双修长干净的手破开,长指搅乱一池春水。
雨下的愈发大了些,谢玄琅长发被雨打湿,他抬手将湿润的发捋至身后,皱眉涉水去寻。
风雅的褒衣博带被打湿后宛如一个麻袋,将人团团围困,束手束脚。他神情却没有一丝不耐,认真细心地仿佛不是在狼狈地捞手帕,而是在焚香抚琴一般。
他的手指在水边勾到了一个柔软的事物,谢玄琅微微勾起唇角,“找到了。”
他将那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帕子拎至面前,挺直的鼻子凑上去嗅了嗅,面色又沉下来——
锦帕上面只有微微的池水腥气,那点降真香气早已无处可循。
他又想起今日扔掉帕子前的那一幕,心底忍不住又怪起王拂陵——皆是因为她轻浮又滥情,才致使他丢了帕子。
不过嫌弃归嫌弃,他却是并未丢弃,而是将手帕妥帖地叠好,重又放入袖中。
*
王澄的一场春日宴收效甚佳,那日司马垚喝的烂醉如泥,由身边的小黄门搀扶着才上了马车,饶是如此,也没忘记将那几位伺候得好的舞姬带上。
春江水暖,新燕衔泥,秦淮河边枯柳返翠。
王澄散值后,车马路过秦淮河时,见岸边的林立的酒肆中似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静之,不若一起喝一杯?”
酒肆的幡旗迎风招展,门口正站着一个笑容和煦的玉面郎君,正是谢玄瑾。
王澄顿了顿,躬身下了马车。
这家酒肆是一个孀居的中年女子所开,名唤悦娘。酒肆布置得颇为讲究,一楼是喝酒吃饭的大堂,二楼用屏风隔出私密的雅间,迎面便能见到秦淮河上的好风光。
悦娘颇有几分姿色,酒菜置办得也别有风味,这家酒肆便成了士族子弟常来的地方,此时一楼大堂里已坐满了人。
谢玄瑾领着王澄径直上了二楼,笑着介绍道,“这家酒肆新开张不久,但生意很是红火,店里的桑落酒乃是一绝。”
王澄笑道,“遏兄如此倾情推荐,澄自然要尝尝。”
两人坐在二楼尽头的一处雅间内,王澄的位置正对着秦淮河,竭目望去,但见对面河岸上一座七层酒楼。
酒楼呈倾斜状,似要往秦淮河中倒去,却又屹立不倒,突出的围栏仿佛奔月神女的裙裾。
谢玄瑾见王澄盯着对面的奔月酒楼倏地沉了眉眼,便斟酌着道,“这位置不好,不若咱们换个位置?”
如果他未曾记错,一年前王氏七娘便是在那奔月酒楼出的事,事后王澄动用势力将酒楼查封了许久,如今早已人去楼空,可惜那造工精巧的奔月楼,如今已成了摆设。
却见王澄摇了摇头道,“无碍。”
两人将将坐下不久,悦娘便亲自到二楼来给他们送酒菜。
“今日人多,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郎君见谅。”
谢玄瑾摆了摆手笑道,“只是小酌两杯,悦娘你无需刻意招待,自去忙便可。”
王澄见两人似是熟识的模样,不禁微挑起眉头。
王澄初次来此,悦娘对他不甚熟悉,只是想着谢郎君带来的客人,定也是身份不凡的大人物。为免他误会,给谢郎君惹来麻烦,便低眉解释道,
“悦娘一介孀居的寡妇,经营此间酒肆不易。前些日子开张时,有几位郎君借酒意出言轻薄,多亏了谢小郎君。”
说轻薄都已是轻的了,实在些混不吝的世家子喝醉酒闹事,醉了也不回家,便在酒肆里席地一躺,悦娘坐在柜台后算账时,还要靠在人家身上休息。
恰逢谢玄瑾执勤经过,便出面遣人将他们送回了家。
谢玄瑾知晓她的意思,笑着道,“静之非是那等偏听偏信是非不分之人,悦娘你无需解释这些,我们这里不用照应了,你去忙便可。”
悦娘便应声退下。
谢玄瑾提起酒壶,往王澄的杯中添了一杯桑落酒,“悦娘是北人,据说此酒是北方名酿,饮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
王澄拈起酒杯浅饮了一口,赞道,“酒液清冽透亮,芳香馥郁,口感温醇,确是佳酿。”
他放下酒杯,话锋一转道,“只是不知遏兄今日是因何有这番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