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神,孩儿路过自幼常去的点心铺子,看到这几样与小时候父神买给我的一般无二,特意带着来给父神尝尝。”
玄烬静坐在倒悬的墨海之下,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黑雾,面目隐在阴翳中,难辨神色。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一缕魔气,那缕魔气时而化作游龙,时而化作飞鸟,变幻无定,却始终没看这边一眼。
良久,他才淡淡地开口,声音像是从亘古冰封之地传来:"什么凡俗吃食,也配递到本座面前?"
身侧人身形陡然一僵,声音艰涩:“是……孩儿思虑不周。”
“你近来的心绪,倒是越发不值钱了。”玄烬的目光终于扫来,那眼神并非怒色,反倒带着几分近乎漠然的审度,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少年脸颊瞬间涨红,含着怨怼的目光自眼角斜剜过来。
祁玉安知道此刻出头只会火上浇油,只能垂眼默不作声。
可下一刻,山岳倾颓般的威压已轰然落至肩头,那声音如刮骨寒风,冷得刺骨:“又是你撺掇的?”
脊背猛地绷紧,他低声应道:“我是提了一嘴,只是这些糕点……”
“不必再说了。”魔气骤然席卷,盒盖“咔”地崩裂成碎片,里面的糕点被搅得粉碎。糖霜混着碎屑飞溅而出,刚一落地便被冻成了冰碴。
“既然是你挑唆他做这些无谓之事,便亲手将这些不入眼的污秽清理干净。”
“父神……”
祁玉安伸手拉住身边人。他心中清楚,玄烬便是再怎么觉得他不起眼,也受不了几次三番的违逆,今日这教训,他是躲不掉的。
按了按少年微微颤抖的肩头,他轻声道:“稳固道心的时辰到了,你且先去静修,我不会有事的。”
那人狠狠剜了他一眼,眸中翻涌着怨怼与不甘,终究是不敢再直视魔神,俯首一拜,缓缓退了下去。
糕点碎屑牢牢嵌在玄冰之中,不化冰便无从拾取。
祁玉安身上并没有取暖之物,但他知道玄烬是有意刁难,所以并不费事相求,而是直接将掌心贴上冰面。
玄烬坐在玄冰王座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人将冻得发红的手指在掌心反复搓揉,待聚起些许微薄暖意,便一次次按向冰面。
融开的冰水顺着指缝淌下,在袖口凝结成薄冰,他却似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用指尖抠起嵌在冰中的碎碴。
像一只在水洼里扑腾的蚁虫,倒也有几分趣味。
可这戏码还没看多久,那人指尖便渗出血珠,刚沁出就被寒气钉在指腹上,凝成暗红冰粒。
他却始终没半分瑟缩,捡碎碴的动作慢却稳,像在做什么郑重的修行。
玄烬眉峰微不可查地上挑。倒是个犟种,骨头比顽石还硬,倒像是天生不会开口求饶。
忽然没了看下去的兴致,他移开目光,却觉周围一切更百无聊赖,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不止过了多久,一道沙哑的声音敲开死寂:“我都已经清理妥当,血水也擦干净了,可否让我把刚才的话说完?”
玄烬神念扫过地面,果然洁净,半点糖霜痕迹都没留。
他懒懒睁眼,只见那人前襟和袖口沾了泥污和血渍,狼狈不堪,偏生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映出墨海流云翻卷不息。
无端的,他竟生出片刻怔忪,随即回过神来,立刻掩去那丝异样。“退下。”
那人却寸步未动,声音不卑不亢,又带着执拗:
“糕点虽是我提议,却是墨沉霄亲自去挑的,他心里记挂着你,只是不善表露。幼时与你相处的那些日子,大约是他最暖的念想,所以才会想用这种方式靠近。
你若认定是我挑唆他,要罚要惩我也反抗不得。可你当着他的面毁了这份心意,实在是在狠狠打击他的道心。”
玄烬只觉心头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陌生又尖锐的痛感催生出更烈的烦躁。
抬眼再看祁玉安,对方的目光竟像是在看一个被执念困住的凡人。
烦躁在这一瞬突然翻涌成汹涌的杀意,顺着倾泻的魔气扑向对方。
那人被狠狠掼在地上,唇角溢出一丝血痕。
此刻的他反倒没了先前那般执拗,只是垂着眼帘,仿佛等待着既定的裁决。
如此驯服,又无趣的很。
玄烬突然改了主意,指尖微动,魔气便将祁玉安的脸强行抬起:
“既然这么会揣度人心,那你倒是猜猜看,本尊会不会动你心心念念的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