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乌图幽若上前,自然而亲昵地拉住慕青玄微凉的手,眼底是真切的关切,“这几日你去了哪里?我派人四处寻你,总是没有消息,真是担心坏了。”
慕青玄任由她握着,甚至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容如同被春风吹开的静水,柔和而无害。“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闷,出宫随意走了走,看看市井烟火,听听山野清风。”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乌图幽若焦急的脸,声音愈轻缓,带着一种仿佛释然后的疲惫与平静,“幽若,你说得对。这些日子,我反复思量,我们……或许真的执念太深了。为了那些旧年恩怨,一路走来,失去的已然太多,值得珍惜的眼前人与眼前景,却差点视而不见。如今这般,你能安稳,南幽能安稳,其实……就很好。”
她的话语如暖流淌过,乌图幽若听得心中酸软,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只道好友终于挣脱了心魔。她拉着慕青玄到窗边的软榻坐下,迫不及待地想分享好消息,让这“祥和”的气氛更浓一些。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乌图幽若眉眼舒展,闪着光,“我正有一桩事要告诉你。北堂嫣那边……遣了密使来沟通。她愿意让步,答应将我父皇的遗骸妥善送还南幽,予他身后安宁。不仅如此,”她压低了些声音,却掩不住其中的期冀与一丝轻松,“她还提出了一个意向,愿意商讨……归还部分无忧国旧日疆土的可能。青玄,你看,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或许不用刀兵相见,也能找到……”
她絮絮地说着,描绘着可能的和平前景,眼中映着窗外灰白的天光,却显得亮晶晶的。她没有注意到,在她提到“北堂嫣”名字的刹那,慕青玄唇角那抹春风般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更没有看到,那双低垂的眼睫下,眸色骤然冷了下去,寒潭深冰般再无丝毫暖意。
慕青玄依旧笑着,频频点头,适时出轻微的附和声,仿佛在认真倾听,并为这“好消息”感到由衷安慰。她的姿态放松,神情柔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位放下重担、心平气和的旧友。
唯有那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早已紧握成拳。修剪齐整的指甲深深嵌入柔嫩的掌心,用力之猛,刺破了皮肉,温热的血珠渗出,沿着指缝蜿蜒,带来尖锐的刺痛和黏腻的触感。她却恍若未觉,只将那愈演愈烈的剧痛,连同胸腔里翻腾欲呕的恨意与冰冷的嘲弄,一并死死摁在这片方寸之地的黑暗中。
每听乌图幽若多说一句,她袖中的力道便加重一分。那“归还”二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那“和平”的愿景,像是最恶毒的讽刺,刮擦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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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熏香袅袅,乌图幽若的声音温和悦耳,讲述着看似充满希望的未来。而慕青玄安静地坐着,面带微笑,袖内鲜血悄无声息地滴落,浸湿了内衬的丝帛,也将她心中最后一点虚幻的暖意,彻底染成一片决绝的、复仇的暗红。
慕青玄唇边的笑意愈温软,眼底却像结着一层永不消融的薄冰。她耐心听着乌图幽若关于和平与未来的每一句憧憬,仿佛那是世间最动人的乐章,直至对方话音暂歇,才轻柔地接过话头。
“幽若,说了这许多,口干了吧。”她声音潺潺如春溪,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前几日我去草原散心,机缘巧合,竟遇到了流落在那里的、旧日无忧的部族。他们还记得古法,酿了这马奶酒……我特意带了些回来。”她抬眼,眸光盈盈,盛满追忆与邀约,“来,尝尝看,是否还是我们年少时,偷偷溜出宫去尝到的那个味道?”
她轻轻击掌,一名垂的侍女应声端上鎏金托盘,盘中两只玉碗,盛着乳白色的浆液,散着独特的、微带腥膻的醇厚气息。慕青玄率先端起一碗,姿态优雅,仰头便一饮而尽,喉间微动,玉碗见底。她将碗底亮给乌图幽若看,笑容干净如初雪:“你看,还是记忆里那股烈而醇的劲儿。”
乌图幽若不疑有他,心中正是感怀与放松之时,见好友饮尽,自己也欣然端起另一碗。“难得你还记得……”她微笑着,带着对往昔的怀念,也将碗中酒液徐徐饮下。酒味浓烈,划过喉咙,确有几分旧时记忆里的粗犷,只是似乎多了丝难以察觉的、草木般的涩意,很快被浓醇掩盖。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更漏滴答。
突然,乌图幽若感到一阵毫无预兆的天旋地转,四肢倏地脱力,眼前慕青玄含笑的容颜开始模糊、扭曲。玉碗从她指间滑落,“啪”地一声脆响,在地上摔得粉碎,残留的酒液溅开,像一滴浑浊的泪。她试图伸手抓住什么,身体却已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视线最后触及的,是慕青玄骤然敛去所有温度的眼睛。
几乎在乌图幽若倒地的同时,慕青玄脸上的笑意,如同被无形的手生生抹去,一点痕迹不留。那春风和煦的假面碎裂后,露出的并非悲伤或愤怒,而是一种令人骨髓寒的平静。但这平静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接着,她的五官开始扭曲,不是痛哭流涕的扭曲,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带着残忍快意与无边痛苦的狰狞。嘴角向上拉扯,却不是笑,像一个破损傀儡的裂缝;眼眸睁得极大,瞳孔深处却空洞无物,只有两簇幽暗的、癫狂的火焰在跳跃、燃烧。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靠近昏迷不醒的乌图幽若,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拂过对方温热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轻柔眷恋,却又在微微颤抖。
“幽若啊……”她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清越温柔,变得低哑、干涩,仿佛锈蚀的刀在摩擦,“我的好幽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裹挟着浓重的血气与绝望。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了一瞬,又猛地聚焦,爆出骇人的厉色,“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嗯?”她突然抓住乌图幽若的肩膀,手指深深掐入锦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但声音却陡然又软了下去,带着泣音般的委屈,“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
她松开手,踉跄着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个圈,华美的裙摆荡开,像一朵骤然怒放又急枯萎的毒花。她双手插入自己的间,用力拉扯,髻散乱,几缕青丝被扯断,飘落在地。
“我把什么都给了你!”她猛地嘶吼出来,声音尖利刺破殿宇的寂静,再无半分从容,“我的国,我的家,我的信仰……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只有你是我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复又扑到乌图幽若身边,死死盯着那张无知无觉的恬静面容,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化为实质的黑色雾气。“可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提‘归还’?为什么要相信北堂嫣那个贱人的施舍?!那是偷!是抢!是我们无忧的血肉!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想着接受?!”
剧烈的喘息着,慕青玄的脸庞因激动和某种即将实施的、禁忌恐怖的计划而泛起异样的潮红。她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乌图幽若额前一丝乱拨到耳后,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听话……”她凑近乌图幽若的耳畔,如同情人低语,吐息却是冰冷的,“我只能让你听话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坠入深渊后全然放弃的诡异平和,却又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人恐惧。
“把你制成傀儡……好不好?”她歪着头,像是在征求同意,眼中却只有一片孤注一掷的、狂热而空洞的决心,“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好幽若了。不会离开,不会背叛,不会再用那些天真的话……刺我的心。”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是压抑的闷笑,渐渐声音放大,变成了肆无忌惮的、令人头皮麻的癫狂大笑,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碎裂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照着她已然彻底沉沦、被仇恨与执念吞噬的、疯魔的灵魂。而倒在地上的乌图幽若,静静沉睡,对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比死亡更可怖的命运,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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