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目光未离地图:“容城边军,如今守将何人?”
田恩瀚略一沉吟:“是夏侯仁将军。夏侯将军镇守南境已有七年,素来稳重。”
夏侯仁。
我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记忆的弦被轻轻拨动,泛起一丝模糊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与南境、与军将、与某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有关。
“陛下,”侍立一旁的浅殇微微倾身,用仅能我几人听到的声音提醒,“陈慕渊前几日呈上的那本‘关系纪要’中,似有提及。若按陈家族谱姻亲论,陈慕渊的一位堂姑母,嫁的正是夏侯氏。算起来,陈慕渊需称夏侯将军一声……姑父。”
对。就是它。陈慕渊给出的那本陈家姻亲图……夏侯仁这个名字,赫然在列,且与陈氏有着不远不近的姻亲纽带。这层关系,在平日或许无足轻重,在此刻却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瞬间让局势复杂了几分。
我压下心头瞬间翻涌的思绪,转向一直沉默肃立的苏大虎。
“苏大虎,”我的手指重重按在容城的位置,“倘若——我是说倘若,南幽背信弃义,突然难,容城必是当其冲。我且问你,一旦容城警讯传来,距离最近、能最快抵达支援的兵马在何处?有多少人?”
苏大虎与田恩瀚闻言,身躯皆是不易察觉地一震。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凝重。他们或许设想过加固古汉关防,或许担忧过蜀国边境因楚贼投靠而生变,甚至可能推演过东海偶的倭患……但南幽?这个刚刚传来“和解”佳音、陛下甚至秘密接见了其国君的邻邦?
勤政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噼啪轻响,和北堂少彦压抑的轻咳。地图上,容城那个小小的圆点,在跳动的光影下,仿佛正在无声地扩张,化为一个可能吞噬鲜血与安宁的巨大漩涡。
“嫣儿,”北堂少彦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却更显凝重,“你为何……独独对南幽边境有如此忧虑?”他的目光在我与地图之间游移,那份属于帝王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不寻常,但“直觉”二字,对一位惯于权衡利弊、讲究实证的君主而言,实在太过飘渺。“直觉?”他重复道,眉峰蹙起,苍白的脸上透出深深的不解,甚至一丝不赞同的愕然。仅凭“直觉”二字,便要兴师动众,调兵遣将,布防于看似平静的边境?这……未免太过轻率,近乎儿戏。他看着我,眼神里既有担忧,也有一份父亲对女儿可能因压力而决策失衡的审视。
我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指尖依旧牢牢点在那代表容城的墨点之上,仿佛要透过这张绢帛,触碰到那座边城此刻真实的温度与风中可能带来的血腥气。“是,直觉。”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一种……很不安的直觉。父皇,有些危险,不会明明白白写在盟约上,也不会清清楚楚挂在敌人的脸上。它藏在太过完美的和平承诺里,藏在对方国君过于诚恳的眼神背后。”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诸臣,“我们已错信过一次,代价惨重。这一次,我宁愿这直觉是错的,宁愿事后被斥为多疑妄动,也绝不能再将边关安危、将士性命,寄托于敌人的‘一念之仁’或我们一厢情愿的‘希望’之上。”
殿内气氛因我的话而更加凝固。北堂少彦沉默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浅殇连忙为他抚背。他再抬起头时,眼中的不赞同并未完全散去,却多了几分深思与沉重的妥协。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若非真有极强烈的预感,不会如此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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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恩瀚。”我不再等待,直接下令。
“下官在!”田恩瀚身躯一震,下意识挺直脊背。
“朕不管你用何方法,立刻从新征募的兵员、各地轮换的戍卒中抽调精锐,以最快度增援容城一线。朕要你将容城及其周边所有关隘、通道,给朕守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辎重粮草,同步调配,不得有误!”
田恩瀚嘴唇动了动,身为兵部尚书,他深知如此调动牵涉之广、耗费之巨,更会打破现有的边防平衡。他想询问更具体的依据,想提醒陛下仓促调兵可能引的连锁反应。然而,当他抬眼,迎上我毫无动摇、甚至带着一丝凛冽寒意的目光时,所有劝谏的话语都堵在了喉间。多年戎马与宦海生涯磨砺出的某种本能,在此刻尖锐地鸣响——陛下此刻表现出的,绝非年轻帝王的任性多疑,而是一种近乎野兽嗅到危险般的绝对警觉。这份“直觉”,或许比任何确凿的情报都更值得重视。
“臣……遵旨!”他抱拳躬身,声音斩钉截铁,将所有疑虑压入心底。
“清风,孟婆。”
“属下在!”监造司与军械司的负责人齐声应道。
“工部与军械司库存的所有‘流火弹’,新研锻造的复合铠甲,优先、即刻装车,运往田尚书指定的大军集结点。我要南境边军的装备,在可能的敌人到来前,焕然一新!”
“是!”
最后,我看向一直沉稳如山的苏大虎。
“苏大虎。”
“末将在!”苏大虎跨步出列,甲胄轻响。
“此次南境布防,朕命你为总制,亲赴容城,统一调度明月城主麾下府兵、边军及新调援军。”我的目光牢牢锁住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记住朕的话:城,若事不可为,可以破;地,若力不能守,可以失。但朕的将士,你带去的每一个人,包括你自己和明月,都必须给朕活着回来!一个,也不能少!”
“城可破,人需全。”这六个字重若千钧,砸在殿中每个人的心头。这已不是一道单纯的军事命令,更是帝王对臣子性命最沉重的托付与保全。
苏大虎虎目骤然一睁,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随即单膝重重跪地,抱拳过顶,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却洪亮如钟:“末将苏大虎,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城在人在,纵城不存,亦誓将同袍尽数带回,以报陛下!”
他的誓言在勤政殿内轰鸣,带着武将一诺千金的血性与忠诚,也彻底点燃了殿内肃杀而决绝的气氛。北堂少彦靠在轮椅上,闭了闭眼,终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再言语。地图上,容城那个小小的黑点,仿佛因这一道道命令而骤然获得了生命,成为这场始于直觉、却关乎国运的无声博弈中,第一个被重重标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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