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崔有才喉结滚了滚,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臣一时走神,陛下恕罪。”
折子满地都是,魏逢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他随手捞了一本折子看,里面写的字让他头疼,看来看去他突然看到崔有才的折子,够着手拿过来。
“你想去治水?”
崔有才:“臣想为陛下分忧。”
魏逢心大地说:“朝堂之事总是这样,一段日子有一段日子的麻烦。朕当一天皇帝有一天的责任,没什么忧不忧的。”
他想了想,又说:“淮河两岸的地势朕看过,运河淤堵漕运受限,地方百姓深受水患困扰。治水的事朕观祖法,上游蓄水下游扩大河道加固堤坝,多年来一贯如此。朕看过你的折子,以水攻沙可以一试,但非一朝一夕能成。你久居京城初出茅庐,对治水没有概念。治水不是简单的事,与漕运赋税相关又切身关系民生,治不好朕不会留情,要问你全家之罪……即使如此你仍然想去?”
“其中利害关系臣递折子那一天就知道,臣既然上书就做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打算。臣知此事艰辛,但世间人人皆因艰辛而不做不为,陛下想必无人可用。”
崔有才跪伏:“若陛下肯给臣机会,臣愿意一试。”
他跪着,那抹鹅黄色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近。他知道一抬头能看到怎样一双心旌摇曳的眼,让他恨不能抹平他一切烦忧。
魏逢静了静。
“既然如此,你去吧。”
“微臣领旨。”
崔有才再拜:“臣谢陛下给臣机会,定不辱使命。”
能听见无处不在的风声,他张嘴欲言:“臣斗胆……想让陛下答应臣一件事。”
魏逢几乎没怎么思考:“你说。”
“臣……”
崔有才突然笑了:“等臣治水回来再说吧。”
魏逢了然道:“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宫禄爵位,你想要的朕会尽量满足。”
他挥挥手:“朕一会儿还有事,你告退吧。”
崔有才于是离开,离开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突然说:“臣愿陛下日日高兴,月月高兴。”
魏逢茫然地从地上抬头:“朕每天都挺高兴的。”
殿门在身后闭合。
崔有才走出一段距离,才抬手捂住了跳动的心。他心中是有很多话要说,想问昨日闯入火场是否受伤,伤得如何,只是见着了又觉难以开口,终究是咽下那些话。
来日方长,他心想。
……
崔有才的奇怪只在魏逢这里留下了一刻钟的印象,因为很快,又到了午膳时间。
他用午膳的时候元文毓又跟门神一样杵在他边上,双眼炯炯有神。除了他还有黄储秀和玉兰,都一副如临大敌随时准备打仗的表情。
元文毓年纪小又是宫外进来的,对皇权没概念,加上又有人撑腰,完全不害怕魏逢。
魏逢索然无味地嚼了嚼青菜,咽下去道:“你看着朕朕吃不下。”
元文毓猛摇头:“我一转头陛下就要把汤泼到窗外了。”
魏逢冷冷:“你大胆。”
元文毓板着脸:“我要告诉阁老。”
“…………”
“朕讨厌打小报告的人。”
魏逢气得舀了一大勺蒸蛋在嘴里,咽也没咽直接滑到肠子里。
元文毓一本正经:“阁老说了,不能挑食。”
魏逢看仇人一样看浓白蘑菇汤,又开始反胃:“朕讨厌滑滑的东西。”
元文毓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诋毁蘑菇,弱弱道:“蘑菇多可爱啊,圆圆的脑袋,味道不知道多鲜美……”
魏逢脸色有点发白。
“朕要吐了。”他强忍不适道,“撤下去。”
他看起来是真要吐了,有个很明显的分泌口水的反刍动作。元文毓一愣,黄储秀已经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将那盘蘑菇端走。
宫女们很快换了另一道菜。
剩下整个进食过程让元文毓觉得像一场凌迟,没有人说话,魏逢看上去是在努力吃,但捏着鼻子吞咽时像在上刑,那是一个非常、非常痛苦的过程。元文毓呆呆站在那里,有对方时刻会将好不容易吞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的强烈预感。
没有吐出来。
魏逢装了一肚子讨厌的东西,桌上一大半都是素,吃完就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在原地自闭。
元文毓亦步亦趋地跟着黄储秀,在殿外一直磨蹭,玉兰知道他有话想说,半蹲下来道:“小医师,有什么事呢?”
元文毓磨蹭半天才问:“为什么都是素啊,陛下好像更喜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