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蒿转身面对许庸平,直视对方眼睛,急声:“秦炳元手握皇城守卫调兵权,其婿杨斌文在兵部任职。前护国将军佘猛手中还有一支军队,皇宫内有太后坐镇六宫——一旦这几人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许庸平并未动作。
崔蒿越发急切:“阁老!”
黄储秀面上不免也有焦急之色:“阁老!”
“心急无用。”
许庸平终于起身,远望皇城方向。
乌云沉闷地汇聚,压抑成一片黑海。不多时,一只羽毛未丰盈的幼鹰俯冲而来!
蜀云提剑欲斩,被许庸平拦下。
那只幼鹰冲过了地方,一头栽进许庸平身边的芍药丛里,摔了个七晕八素眼冒金星,过了好几息才晕头转向地冒出头,一双绿豆眼机警地四处搜寻一圈,终于欢快地拍打翅膀重新飞了出来。
“叽叽。”
“啾啾。”
它歪着小脑袋不怎么威武地冲着许庸平叫了两声。
许庸平伸出手,它奋力地在半空划了两下水,爪子勾着许庸平外衣气喘吁吁爬到他手指上,低头梳理被疾风打乱的黑色羽毛。
许庸平从它腿上解下一小卷薄纸,上面有两行字。
——“景宁宫失火,陛下为救太后失踪。”
许庸平静了静。
气氛沉凝,时间在分秒中流逝。云雨聚而未下,叶麟后颈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他几乎以为面前这人要勃然大怒。
并没有。
“起来吧。”
许庸平再次东望皇宫方向,相当平静地说:“他既然进去,就有把握出来。”
“肃王可在府中?”
叶麟以为是在问他,正要开口眼神一凝,许庸平身后叠出一道影子,影子手中弯刀上刻着一个“镇”字——那是扈从天子的亲卫!
影子手中弯刀仍在往下蜿蜒滴血。
“谨遵阁老令,死守肃王府,外出者格杀勿论。”-
景宁宫失火,浓烟弥漫。秦苑夕不在那儿,她在华阳殿。
苏菱道:“陛下进去了。”
华阳殿从前先帝宠妃的住处,后来宠妃死了又变作后妃们礼佛的地方。先帝殁后一大半的嫔妃为他殉葬。偏殿佛堂不再热闹,反倒透出几分阴森。
“我知道他会进去。”
秦苑夕眉眼并不轻松,反而沉重,她扯动了脸,面部肌肉因紧绷而僵硬:“仁孝礼义信,他被教得太好了。”
“我怕他进去,又怕他不进去。”
苏菱:“太后娘娘心软。”
秦苑夕抬头看向那座困在透明罩子里的铜身菩萨,轻轻道:“下辈子不要生在皇家了。”
“他是个好孩子……我见他第一面……他还只比我的腰高上少许。”
苏菱并未打断她。
秦苑夕将手掌上那串木质的佛珠放下,佛龛上菩萨那么柔和,那么慈悲,周身环绕圣光——那是从西蜀之地遥遥运来的佛像,和这座佛像一同来的还有岭南的荔枝,快马加鞭送进宫时还十分新鲜,剥去外衣后果肉饱满晶莹,汁水四溅。
魏逢给她一切太后的尊荣,明面上几乎等同亲生母亲的顺从。百善孝为先,他是很敬爱自己的嫡母的。
有母亲和没有母亲……那是大有不同的。
秦苑夕吐出一口浊气。
那座佛像依然如她第一次见到那样,她不知怎么却不敢直视,扶着苏菱的手缓缓起身。站直时不知是不是脚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一名侍卫从外进来:“太后娘娘。”
他面露遗憾:“陛下……丧生火海了。”
秦苑夕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苏菱撑着她胳膊,能感受到她尖利的指甲死死嵌进自己皮肤。
“传出消息……”
秦苑夕闭了闭眼,沙哑道:“陛下……殡天。”
“朕这就死了吗?”
秦苑夕猛然抬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日暮残阳,落日西沉,一点冷清的夕阳悄无声息攀上迈进的那双赤脚。再往上是饰海水江崖纹,象征权柄与地位的五爪金龙。
秦苑夕喃喃后退:“不可能……那么多死士埋伏在景宁宫……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