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揽住丛雪的肩膀,打量她几眼,酸不溜秋地说:“高等学府的空气里不应该飘着墨水吗?怎么到你这里,吸进去的全是玻尿酸!瞧这张小脸,水灵灵的,我都快认不出了。”
两年间,南城新开的酒吧夜店一茬接一茬,换招牌比换季节还勤。可“漂浮岛屿”却依旧灯火通明,生意不减当年。
开开一边笑骂竞争对手“花架子撑不过三个月”,一边熟稔地管理着店里,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女王气势。
丛雪刚吃完她一碗“接风水果捞”,就被催着,当晚便上了岗。
她这一趟回南城,没打算久留,只给自己放二十天的暑假。毕竟,北城还有兼职的工作在等着,她不能真的放纵太久。
开开听说后,倒也无可厚非,随手便把她发配到熟悉的后厨。老行当,不用培训,直接就能干活。
后厨如今也升级了,不光供应酒水饮料,还添了各类小食。一包成本只有几块钱的冷冻薯片,烤箱里回炉一热,就能翻成十倍的价格卖出去。
丛雪看着流水线一样的操作,暗暗咋舌——这南城飞涨的物价和开开精明的手段,都令她佩服不已。
丛雪很快就适应下来,兢兢业业地跟着大家一起工作。
后厨的节奏一如既往,大伙常常忙到凌晨,收工后,再结伴吃一顿“早晚饭”,白天主要用来睡觉。
可丛雪却是一下班就往外跑,每天宁可压缩休息的时间,也要出门。
她之所以来投奔开开,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漂浮岛屿”距离南城大学的主校区非常近。
丛雪方向感不好,第一次去时,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后来没办法,只能咬牙打了一辆车,才成功摸到了校门。
暑假期间,学校并不热闹,大门口人影稀疏。安保亭旁边的树木枝繁叶茂,蝉声此起彼伏。
丛雪站在马路对面,只是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待一会儿,抱着一丝奢侈的幻想——或许,她能幸运一次,碰见方屿青。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算她没白冲动一回。
可是一连好几天,丛雪连个眼熟的人影也没瞧见。
她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暑假,他待在学校的几率微乎其微。更何况,南大校园面积广阔,校门多得数不过来,谁又能预料,他会从哪个门里进出呢?
她心底生出难言的沮丧,每一天,期望都在被磨掉一点点。
在这种愈发怅然的失落里,有一天,丛雪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进校园里看看。
正午的阳光炽热,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石板路的气味。学生三三两两地从身边经过,丛雪低着头,每走一步都觉得局促。
她压根忘了,自己也是个大学生,走在这种校园里,简直再自然不过。
她原本只是随便转转,感受一下他或许走过的路,可不出所料的,又给自己整迷路了。
绕过几栋楼,丛雪在烈日下暴晒了太久,干脆躲进一个宽敞的布告栏底下歇息。
随意抬头一看,只见玻璃橱窗里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其中一张最显眼的,是表演系的话剧海报,女主角明艳的脸占据了整个画幅——是宋恩让。
她还是那么鲜活漂亮,眉宇间带着天生的张扬和自信,哪怕印在一张薄薄的纸上,也像是在提醒整个世界,她从来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布告栏的玻璃倒映出丛雪汗湿的脸,与海报上美丽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一瞬间,后背沁出一片冷汗,丛雪骤然清醒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啊?
奢望着偶遇、痴心地想要远远看他一眼,可就算真的见到了,他大概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吧,她岂不是只会感到更加失望?
心里那簇冲动的小火苗忽然就熄灭了。
丛雪自嘲地笑了笑,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布告栏,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徘徊了许久,终于走出了校门。
自那天以后,丛雪再也没去过南城大学。
日子匆匆而过,二十天转眼就到了头。
离开南城前的最后一个傍晚,开开看着在后厨带新手的丛雪,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真的不再多留几天了?你在北城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丛雪失笑:“要回去兼职赚钱呢。”
“都是兼职,在我这儿不也一样干?你这是在变相要求涨工资是吧?”
“开开姐,我可不敢。”丛雪好脾气地解释,“都是些很早以前就答应下来的工作,人家愿意给我机会,我不能放人鸽子的。”
开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手抓起一串仓库的钥匙,扔进她怀里:“小没良心的,我也不留你了。喏,最后一项任务,走之前,去仓库给我把新到的酒水盘出来。仔细点,别出错。”
“好嘞。”
丛雪接了钥匙,从员工通道走了出去。这边紧挨着仓库,也连着“漂浮岛屿”的后门。
傍晚时分,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正要散尽,巷子里昏昏沉沉,光影模糊。
丛雪低着头,一个个分辨着手里这串钥匙,没看清前路,突然撞到了什么人。
“不好意思——”
她嘴上道着歉,一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太熟悉了,连眼尾的小痣也随着主人的动作变得鲜活起来,生动又立体,不再是她梦里那种画在纸上的感觉。
只一眼,丛雪便无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