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雪把自己彻底交给这些机械性的劳动,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回国的行李已经打包得七七八八,而方屿青一直都没有回来。
*
翌日,阳光仍旧同往常一般灿烂。
丛雪仰起脸,第一次觉得,这赤道的阳光热烈得有点残酷,灼得人睁不开眼。
曾令图开着一辆不知道倒了几手的老爷车,将她人连同行李一齐送到了码头。嘴里念念叨叨,嘱咐她转机的时候注意安全,当心小偷。
丛雪眼睛红红的,很认真地同他道别:“冬叔,好好照顾自己,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曾令图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又消散了。
他笑着打哈哈,说这个小岛他也呆够了,下一站或许会去其他地方。还让丛雪好好念书,没事别老东想西想。
轮船轰鸣着启程,海风吹动丛雪的长发。她站在甲板上,冲岸上的曾令图挥手道别。
脸上的笑容却仿佛一张假面,眼泪躲在其下,在海风中摇摇欲坠。
汽船载着她晃晃悠悠地抵达首都,时间恰好是下午。
首都不同于彭兰的安静,人群比肩接踵,一片熙攘。丛雪自浑噩的情绪里慢慢回神,在码头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冰镇矿泉水,敷在有些红肿的眼睛上。
航班的时间是在晚上,她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消磨。
丛雪推着行李,随着黑压压的人群往外走,心中盘算着要去哪里坐上大半天。
一抬头,视线掠过层层人影,同一双熟悉的眼睛撞在一起——
人潮之外,方屿青站在码头的出口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罕见得穿了一身稍显正式的黑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松松敞着,整个人清俊又挺拔。
路过的人群里,有年轻女孩不时回过头,瞥他一眼。
丛雪张了张嘴,望着那个人,心头一阵恍惚——过去一个月里同她亲密无间、穿着花衬衫和人字拖的乡村青年,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心头升起复杂的情绪,她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走过去,在心底酝酿着一些极其艰难的话。
而方屿青径直迎上来,一把接过她的行李箱,顺势揽住她的肩膀。
“怎么才到?”他语气平静,带着温柔的熟稔,携着她往前走。
丛雪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面容平静,语调自然,仿佛他们从没有争吵过,而他也没有失踪一天一夜。
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他准备好的方式。
成年人的告别温和又体面,不需要多么激烈的针锋相对,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丛雪什么也没说,轻轻“嗯”了一声,跟着他去了码头的停车场。
方屿青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拉风的吉普,车架有些高,他打开副驾的门,扶着丛雪的腰送她上去。
丛雪什么也没问,有些狼狈地爬了进去。
方屿青长腿一跨,也坐了上来。方向盘一打,车子驶出人潮汹涌的码头,开上了高架路。
风掠过窗外,首都的民房看上去一团模糊。丛雪双手交握,指尖紧绞着,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我们……要去哪儿?”几番犹豫后,她轻声问。
方屿青瞟了她一眼,唇角微扬:“好不容易来一次这边,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丛雪摇摇头。
就像是在等待一个结果,每一分过程都是煎熬的,丛雪甚至想让他干脆一点。
“有什么话,你现在……也可以说。”她轻声道。
不用选地方,也不需要铺垫。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能承受得了。
方屿青侧头看她一眼,唇角弯了弯,语气有一点雀跃:“你的航班是晚上吧?在那之前,先陪我去个地方。”
东南亚的路况不是很好,高架上频频堵车,等车子驶出高速,日头已经有些倾斜了,淡淡的金粉色涂满天际线,将整个城市晕染得一片温柔。
丛雪安静地靠在车窗玻璃上,只觉得胸中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她知道,这次是她搞砸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修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