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蕊一怔,原本已迈出的脚步停在半空,终究落回原处。她的目光在陌以新身上停留片刻,神色愈发复杂。
良久,她才轻声开口:“我为何要帮你?”
理智告诉她,清友的事与这位陌大人无关,她不该因迁怒而怨怼。可此时此刻,心中那一丝无处宣泄的痛,令她无法轻易点头。
“帮我,也是帮楚朝。”陌以新静静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是四公子自幼刻下的心愿,夫人一定不曾忘却。”
“你——”阮玉蕊的双唇轻轻颤抖起来。
清友走后,她不只一次抚摸过假山上那行稚嫩的刻字,那是他留下的……最刻骨铭心的印记,是少年最炽热,也最天真的向往。
阮玉蕊缓缓阖上眼,终于开了口:“你想要我做什么?先说清楚,我绝不会伤害三哥。”
陌以新沉声道:“明日上午,在三公子出门前,设法拖住他,让他留在府中。”
“你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足矣。”
阮玉蕊心念微动。三哥自前些年断臂后,虽性情大变,沉默寡言,如今却最疼爱襁褓中的小侄,只要以孩子的事为由,一个时辰不难。
苏家满门忠烈在上,阮玉蕊身为妇人,也要守护他们守过的山河。
她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
……
晨起的阳光落在眼睑上,林安只觉前方一片刺眼的白芒,不禁痛苦低喃一声,缓缓醒转过来。
虽然脑海中最近的记忆是窒息前的黑暗和那只粗暴的手,可林安很清楚,她还没有死。因为阳国公那种人,一定不会让她在彻底绝望之前轻易死去。
“你醒了?”那道沉稳冷淡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第208章
林安不必抬眼已知晓他是谁,她揉了揉额角,漫不经心道:“好歹也是个正在篡位的国公,没有别的事可做么?居然在这里等我醒来?”
阳国公轻笑一声,风度雍容,与此前亲手扼住她脖颈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轻飘飘道:“其他事都可以先放一放,毕竟,今日是你启程的日子。”
林安心口一紧:“今日……”
“你既与陌以新订过婚约,也算是本公的弟媳。”阳国公低眉浅笑,“本公自然要亲自送你出嫁。”
林安根本无心理会他有意的伤人之语,她到此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人换上了一身鲜红的嫁衣。
“亲手为你量体裁衣,是那个婢女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阳国公醇厚的声音中含着一丝笑意,“绿沉,对吧?”
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林安指尖下意识攥住了令她刺目的大红裙摆,紧咬牙关。
阳国公一步步逼近床边,俯身与林安四目相对,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他端详了好一会,忽而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她的下颌,古井无波的神色中,辨不出是漠然还是认真。
他缓缓道:“华裳红妆,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你的确很美,只是可惜,看到如此美景的人不是陌以新,而是本公。”
“滚远点。”林安狠狠别过头,甩开他冰凉的手指。
阳国公丝毫未恼,只是重新将她捏住,道:“希望你到了漱月国,还能继续保持这种不容侵犯的冷漠。”
林安垂眸看向阳国公的手,淡淡道:“我可以咬断你的一根手指,只是可惜,我嫌脏。”
便在此时,门那边传来一声轻响——屋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随之闪入,看到屋中两人近在咫尺如此姿态,显然一怔,旋即低头道:“国公恕罪。”
来人,是厉南风。
短暂的沉默后,阳国公松开手,优雅地退开两步,转头道:“何事?”
厉南风看了林安一眼,似乎欲言又止,却还是上前几步,附到阳国公身前耳语了几句。
“哦?”阳国公挑了挑眉,神色间愈发带着兴味。他却不似厉南风一般有所顾忌,毫不避讳地转向林安,道:“陌以新来了,独自一人。”
林安的瞳孔骤然一震,几乎怔住。
“难道是他有所感应,知晓自己的女人即将成为新娘,亲自过来送亲不成?”阳国公似乎颇为愉悦。
他怎么会来?林安心弦已经绷紧,她知道陌以新一定会设法救她,可是,像这样单枪匹马闯入敌营,又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来见我的,你让他走。”林安连忙道。
阳国公轻笑一声:“堂弟特意前来拜会,本公岂能怠慢贵客?”
“不要伤害他!”林安双拳紧握,声音带着颤意。
她已经知晓阳国公真正的心思——他与陌以新为敌,不是忌惮他身份的权势之争,而是赤裸裸的仇恨与报复。
阳国公的手腕,林安已在绿沉身上亲眼看到过一次。倘若要陌以新落入同样的境地,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阳国公不做理会,只是转向厉南风,微笑道:“南风,送林姑娘按时上轿,本公这便去迎接贵客。”
林安猛然抓住阳国公的衣袖,紧紧不放。
“南风,让林姑娘冷静些。”
厉南风应声上前,伸手在林安身上点了几处穴位。几息间,林安已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她额角的青筋清晰可见,可无论如何挣扎,浑身还是如同棉花一般,被厉南风单手提了起来,一路丢入屋门口早已备好的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