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陪保镖回去换套衣服吗?”施南枝问。
“我再回去就来不及了,”周天祺抖了抖肩笑了笑,“越不搭,就越证明我有实力。”
正午时分,路家老宅,宴会厅厚重的紫檀木大门完全敞开,光透过高悬的镂花窗棂,落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老太太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椅上,位主位,椅背雕着繁复的“福禄寿”花纹。
她今天穿着一身绛紫色丝绒旗袍,质地厚重,光泽内敛,领口处坠了枚满绿翡翠如意扣,水色极佳。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素雅的碧玉长簪妥帖挽起。
今天这顿家宴,意义非同一般。
是路家长孙未婚妻首次正式登门,周老太太亲自设宴。
餐桌上铺着正红色苏绣桌旗,其上“鸳鸯戏水”的图案栩栩如生。
每一张座椅都配着同色系团花锦缎坐垫,椅背上搭着寓意“佳偶天成”的并蒂莲靠枕。
四周的多宝格里,从新陈列,摆放的不是金银,而是汝窑笔洗、田黄石印玺与装在紫檀木匣中的古籍,典雅又有风骨。
数十盏宫灯样式的灯笼,照亮大厅。窗前焚的香,幽幽的香气与窗外的竹香交织碰撞出独特的味道。
身着统一青色暗纹旗袍的侍女们,垂首敛目,正进行着餐前的奉茶仪式。她们手中捧着成套的雍正年制斗彩茶具,正动作娴熟专业斟茶。
路景川坐在老太太左下首,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衬得他愈发挺拔冷峻。
他神色平静,偶尔与老太太低语两句,目光却甚少看向门口,很明显,他对即将到来的客人并不特别期待。
庞婉宁准时抵达,她显然是精心打扮一番,香槟色及地长裙,佩戴着价值不菲的珍珠首饰,妆容完美,笑容得体,一举一动都透着千金小姐的贵气。
她亲昵地走上前,挽住周老太太的手臂,送上准备好的贵重礼物,言语间既尊重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
“奶奶,您气色真好。婉宁给您准备了点小礼物,希望您喜欢。”
“婉宁有心了,快坐。”周老太太脸上露出慈祥笑容,拍了拍庞婉宁的手背,示意她坐在路景川旁边的位置。
她对这位出身无可挑剔的未来孙媳,十分满意,却明显有几分客套和距离感。
就在这时,客厅入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说笑声。
只见周天祺牵着施南枝的手走了进来。
“奶奶!我们没来晚吧?”周天祺朗声道,拉着施南枝走到老太太面前。
施南枝落落大方地微微躬身,笑容甜美,这次她改了口,随着周天祺叫:“奶奶。”
随即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件手工云锦的披肩,用来搭配素色旗袍,雍容又典雅。
周老太太笑着接过礼物,点点头:“你能来奶奶就高兴,天祺前两天还说你不在云海,是想把你藏起来,舍不得让我们瞧瞧你?”
比起对庞婉宁,周老太太对施南枝亲近了不少。
施南枝低垂着眉眼笑了笑,她余光瞟到路景川,心头一紧。
而路景川的心,自施南枝进来,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悸动。不止悸动,还激动万分,他以为他再见施南枝会困难万分,他甚至在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怎么样才能既不让她察觉,又可以远远再看上她一眼,而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
光芒万丈,如星如月。
他甚至忘了施南枝的身份,忽略了她被周天祺牵着的手。
直到目光在周天祺身上时短暂停留了一瞬,发现他还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时,他才清醒过来,蹙起了眉。
周天祺浑然不觉,高兴地拉着施南枝在客厅另一侧的八仙椅上坐下,正好与路景川和庞婉宁相对。
自施南枝进来后,庞婉宁就浑身不自在,可她却不能表现出分毫。她得体的笑了笑,主动开口:“施小姐,我们之前见过,还记得吗?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
庞婉宁特地强调了“第三次”。
“怎么能不记得,庞姐姐这么漂亮,让人想忘记都难,和大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施南枝笑着回应,语气真诚,说完自然的看了眼路景川。
路景川垂眸,慢条斯理地喝着手边的茶。在施南枝提到大哥时,他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露了一丝愠色。
“都上桌吧。”周老太太发话了,大家才陆续落座。
桌上的菜品极为考究,每一道都有寓意。比如龙虾烹乳鸽,寓意龙凤呈祥;酥炸飞龙鸟,寓意比翼双飞、还特地选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原料熬制的了甜羹,寓意早生贵子。所用食材并非一味追求稀有,更重时令,烹饪手法则是融合了南北精髓的路家私房菜。
施南枝将所有细节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万般酸涩。她深知,这一切不仅仅显示出路家望族的深厚根基,更是路家对这位即将嫁过来的“长孙媳”的重视。
周老太太自然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路景川和庞婉宁身上,询问着订婚宴准备的细节,庞家二老的近况。
庞婉宁应对自如,不时地温柔地看向路景川。
周老太太见路景川态度冷淡,主动给庞婉宁说起了路景川儿时的趣事儿。
“景川打小就是个人精。他小时候不想上幼儿园,家里人不由着他性子,硬把他送去。有一次啊,他见一个同学尿裤子以后,老师就给他妈打电话让去送裤子。他为了能天天多见他妈一会儿,就开始天天尿裤子,结果没两天被老师发现了原委,直接一次性让他妈带了10条裤子放在幼儿园,用来替换,不再联系家长。他见这招不好使了,还得被老师训一顿,不划算,才算作罢。”
庞婉宁听后看看路景川笑起来,小小的路景川浮上眼前,心中不禁对他又多了点想亲近的欲望。
施南枝心中却五味杂陈,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路景川以前的事儿,但这话却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曾经,她多想融入他的生活,而讽刺的是,她现在却以这样一个角色融入了。
路景川抬眸看了看施南枝,察觉到她的不悦,嗔怪周老太太:“奶奶,这种事儿,不适合在外人面前提。”
“这一桌子哪有外人?”周老太太知道他说的是庞婉宁,她看看庞婉宁,又笑了笑,“景川这孩子性子冷,慢热,他喜欢的东西不多,亲近的人也不多,可但凡他看中的,便不会轻易放手。”
庞婉宁笑了笑,看看路景川,“嗯,奶奶,我明白您的意思。”
听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施南枝只觉得内心有一角在慢慢崩塌。
她来路家之前设想的表现从容,以为的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做些让路景川难堪让庞婉宁难受的事儿,却在见到路景川时全部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