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他眼底水色照得分明。
宋明义突然笑了,“我原想着……若你点头,我们就逃去岭南。天遥海阔的,总有地方能落脚。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家族荣辱,我都可以一概不要,只要与你……”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摇头,“罢了。你说得没错,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你,只不过是我自己舍不得这些。”
他说得坦坦荡荡,借着温禾的话才看清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是什么。
他总是犹豫,总是在等待。一次次在书信里说着:
等我中了举人……
等我入了春闱……
等我成了榜上佳话……
他一直在让应幼兰等。他向她许下一个又一个誓言,为她编织一个接一个幻梦,然后才惊觉。
他的誓言,和狗叫没什么两样。
母亲不会让他娶应幼兰的,为了他璀璨耀眼的未来,为了他能够在官场青云直上如鱼得水,他的夫人必须出自名门大族。
而不是一个因着过去对他父亲有恩才有着多年交情的商贾独女。
他与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当宋明义张开双臂时,温禾嗅到了他那一抹熟悉的松烟墨香,这是应幼兰记忆里温暖的味道。
“最后一次。”青年唇边漾起温和的微笑,他好似释然了一些,请求给这个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
触之即离,这个拥抱短暂得像雪落掌心。
却在分开时被廊下的黑影尽收眼底。
宋默深深看了一眼手心里鼓鼓囊囊的钱袋,下一秒便随手扔进了草丛之中。
“好的很。”
他勾唇惨然一笑,脸色惨白至极。素色长衫血迹斑驳,显得那张出尘清雅的容颜在月色之下狼狈非常——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
放心,不是我的狗叫。
第44章暗道
宋府正门前,朱漆的府门大开,匾额之下悬着新扎的红绸。
因着宋思齐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六部,今日他的嫡长子行冠礼,京中半数权贵皆来道贺。翰林院的学士、六部的郎官、各府的诰命,就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几位阁老都遣人送了贺仪。
紫檀屏风后,宋明义摘下玉冠,衣服下摆还沾着方才行礼跪拜时的香灰,他俯身掸了掸。
“大公子……”
巧灵隔着屏风将锦盒递给他,“这是小姐的贺礼,小姐说愿您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宋明义见状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替我向你家小姐道谢。”
巧灵低低嗯了一声,也不多留,转身便走。
外头人声鼎沸,恭贺声不绝于耳。宋明义找了块清净地,只求没人打扰,打开了锦盒。
盒中是简单的一组文房四宝,他倒也不意外,每年的生辰贺礼都是这些,他将东西拿出来放在一边。
还有一小盒香膏,像是女子用的物品,他打开浅浅嗅闻,一股子清冽的梅花香扑面而来。这味道很熟悉,他似乎曾在哪里闻到过。
再往下,底部是一叠厚厚的书信,只是过了经年,纸张有些陈旧了。
他一封一封展读。
最上面的那一封落款已是去岁重阳。
字体娟秀工整,诉说着难以宣之于口的爱与恋。
都是应幼兰生前没能寄出去的信。
泛黄的信纸又干又脆,只需一缕风,一滴泪,便碎得一干二净。
直到最后一封书信拆解,他才抱着那堆过去低低地哭出声来。
他听见她说,
“死当长相思——”
*
巧灵空着手跑回听雪院,甫一入门,便见床榻之上的少女正捧着药碗蹙眉,乌发散在杏色枕上,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送到他手上了?”温禾咽下汤药,喉间泛起一阵苦腥味。
巧灵点了点头,走到温禾身边坐下。
“小姐您为什么要把以前写的那些书信都送给大公子看呀?”
昨晚吹了一遭冷风,回来时就染了来势汹汹的高热,过了一夜便病得卧床不起,应幼兰这身子实在是……
温禾叹了一口气,但好在有理由避开加冠礼了。
她把应幼兰过去写的那些都送给宋明义,本意也是想着将二人之间的故事做个了断。但这么说,巧灵年纪尚小,还不一定能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