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默点了点头,姑且认下她的供词。
“那阿菱呢?”
“这……阿菱……也……”红姨娘眼神闪烁,语无伦次地想要拖延时间。
宋默料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阿菱的事与这对母子脱不了干系。他不再留情,银线猛然收紧。
“娘?”
宋明远挎着包踏进院子,恰好看见亲娘瘫软下去的身影。
“娘——”他目眦欲裂,丢下包裹抽出佩剑,疯了一样刺向宋默,“我要杀了你!”
宋默闪身避开,女人死不瞑目的脸正正瞧着他,他觉着不舒服,踢了一脚,将人翻了个面。
他看着宋明远要杀他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还不忘嘲讽一句:“以你的天资,想比过宋明义,痴人说梦。”
宋明远气得浑身发麻,肩膀剧烈起伏,咬着牙呛道:“那你又算哪门子的东西?什么时候宋家还轮到你说话了?”
他挥剑再次向宋默砍去,只是他这位弟弟行踪鬼魅,他奈何不得。宋默冷冷看着他将屋内砍得一片狼藉。
“如今,你也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滋味了?”
宋明远闻言挥剑的力气软了几分,错愕地抬头迎上少年清明的目光。
他是在报复。
宋明远更是狂怒,嚎叫着扑来。宋默不再像逗狗似的玩弄他来回躲闪,任由那剑刺入自己的腹中。
他闷哼一声,**被撕裂的痛楚从脊骨传递到神经,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接着一步步向前,长剑贯穿了他,却也缩短了他与宋明远的距离。
“呃……”宋默伸出手狠狠扼住了宋明远的喉咙,后者被胁迫着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嘶哑凌乱的语调,徒劳挣扎。
宋默手上用力,直至宋明远彻底失了力气,瘫软下去。
感受到手中的人脉搏停滞,不再跳动,他松开手,宋明远如一件重物轰然倒地,砸出一声闷响。
随后他从宋明远怀中摸索,摸出了一块白玉双鱼佩。此物是吕文赋曾经提到过的证物,他本以为此物属于宋明义,却没想宋明远只为栽赃嫁祸特地讨要。
他凝视着这块玉半晌,而后将它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宛筠独自坐在昏暗的房中,昔日的容光焕发不再,面若死灰地盯着一片虚无。
宋家大厦将倾的颓败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她心知此番的荣华富贵终是到头了。
昨夜宋思齐被请去宫中迟迟未归,她紧急修书给父亲也迟迟未果。
不会再回来了。
人亦是,信亦是。
斜阳照在半开的门,门口的光亮被一个身影挡住。
她迟钝地抬起头,看见来人,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她讨厌这个孩子,声音染上不悦,“既然走了,就不该再回来。”
宋默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捂着伤口平静地坐在林宛筠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唠闲话家常似的缓缓道:“我幼时,母亲常提起您。”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嘲意,“她说,您是她最好的朋友。”
林宛筠听到那两个字,面部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只是她到死都不知道,”宋默抬眼看向林宛筠,“害死她的,正是她以为的挚友。”
林宛筠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嘲弄:“朋友?”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好像有些意外,之后又恍然大悟。
“是啊,是我害得她。”林宛筠承认地很爽快,许是本就无力回天了,临死之前人言也善。
她点点头,“是我故意送那些会让孕妇难产的补品给她……她不是很开心吗?真是天真啊,还以为能回到从前,什么也没发生,做好姐妹?”她低低地笑起来,重复道,“好姐妹?就是我这个好姐妹,买通了产婆在她难产时候见死不救!可她为什么还要活下来!她就应该就这么死了!”
那她就不必再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了。
宋默冷冷地看着她,“你真令人恶心。”
林宛筠却毫不在乎他的评价,“你母亲不过是我身边的丫鬟!一同长大的情分又算得了什么!主子就是主子,贱婢就是贱婢!是她竟敢攀附主家,她既然选择爬主子的床,就该想到这一天!”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宋默攥紧了拳,“不是母亲自愿,是宋思齐逼她的!”
林宛筠沉默片刻,眼中陡然迸发出怨毒的光:“是啊……所以最该死的人是你!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雀枝还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她像是疯了一样盯着宋默,不断地诅咒:“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死?你这个孽种——”
宋默站起身,走向门口。在跨出门槛前,他回头轻声道:“母亲临终前说过让我好好善待您。她说,她不恨谁,也从未恨过您。母亲她……一直将您视为挚友,只是偶尔会埋怨,为什么您如此冷心冷性,真的再也不理她了。”
林宛筠从木凳上跌落下来,留下两行清泪,望着渐沉的暮色,她环顾这个由珠玉黄金打造的囚笼。
这半生的荣光,
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
“雀枝……”
三月廿三,庚辰月,丙辰日。
京都起了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仍不绝。人说,那是天降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