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无回谷中的幻境支离,温禾他们也不知道距离他们进谷那日到底是过去了多长时间。
简单修整了一下,便趁着初霁的天色赶路去。
整座岛似有禁制,无法御剑而行,只能依托着双腿在湿滑的泥里走一步算一步。
心里藏着事,便也没心思看周边的景色,她突然想起在无回谷幻境里看到的那些“梦”。“梦”里展现的一切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总是让她感到惴惴不安。
她会杀了宋默。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
这本就是她来到这里的来由和目的。
她抬头望向正认真看着远天边山色的青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缓缓漾开清浅的笑,爱意像盛夏的梅子汤在碗中叮铃作响。
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愧疚。还想问问他在谷中可否见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终是咽下去没再提起。
“怎么了?”宋默见她有口难言,关切询问道。
“没什么。”温禾摇摇头,扯开了话题,“我只是觉得华元洲不愧是奸商,该提的东西一概不提,这生意做得好不实诚。”
说着便拿出那张藏宝图来。
她指了指他们如今身处之地,“你看,光标地点还有一些简单的事项,却连最关键的,进去以后会遇到什么都不写。”
宋默站在她边上细细端详了一阵,“嗯……”
指尖轻点无回谷三个字边上的一小块地方,“他写了,在这里。”
“哪呢?”温禾眼神有点不好,盯着棕黄黑相间的地方看了好一阵,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此处写道:无回谷内有痴骨檀,其花异香惑人,可引人入幻境,见所惧所思之事,美梦噩梦交替。若以果代人出谷,则人死果替。”
那几行字写得又细又小,像无数只苍蝇腿似的,还正巧被印在在地图画着山脉纹路的地方,难以分辨,故而温禾多次查看都未曾发现。
所以她梦见的既有美梦,也有噩梦?
美梦有些记不大清了,但噩梦却是历历在目。
“哦……原来如此。但是华元洲还是该骂,写这么小是生怕我们能瞧见?”
“许是故意为之。”宋默笑了笑,将地图收起来。
他亦是没有追问她在幻境中梦见了什么。
至于他所见的恐惧,他自会面对,找到解决之道。
待二人回到村中,正值日暮时分,村民们都收了伙计准备各回家中吃饭,袅袅炊烟升起。
温禾和宋默到达村口,却见阿惠正在家门口四处张望。
她应是看到了他们,但好像碍于什么,不敢与他们相识。
她的丈夫吴生躺在院子前的躺椅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挠了挠肚子上有些发痒的软肉。见她在屋里烧一会饭就跑出来东张西望,一顿饭好像要做到明日去,顿时火大起来。
他猛地将手中扇子丢向女人,竹制的扇柄上还有些毛刺没有磨平,砸在脸上顿时划开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还不赶紧做饭?想给老子饿死呢!”
女人对此见怪不怪,垂下头,被打散的碎发垂,恰巧遮住了可怖的伤口。她没吭声,只是安静地蹲下身捡起落在脚边的竹扇,晃悠悠地走到躺椅边,递还给丈夫。
男人冷哼了一声,从她手里夺过。却也没被她这“识相”的一面所取悦,嘴上还在不断地嘲讽:“老子他娘的就是上辈子欠你的,那么多女人,怎么就偏偏把你分给我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只会吃干饭不会下蛋的母鸡。”
阿惠像是没听到一样,颤着步子捂住脸走进屋子里。
有些毛刺还挤在伤口里,又痒又疼。
她怕毁了容,不敢抓挠。只想着等做好了饭,等丈夫吃完再收拾了碗筷,去一趟村口的行脚大夫那里简单处理一下。
还是做饭要紧。
这般想着,也顾不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起锅添水,从将要见底的米缸里舀出一些来。
只是米缸里的米本就不多,舀不出什么花来,她将破了洞的碗放在地上,又将米缸侧倒,勉强倒出了一些。
份量也仅够一个男人的食量。
水已烧开,她倒进去,合上盖子,慢慢地等。
在漫长的等待中,偶尔夹杂着几句男人不悦的啐骂,浑厚的男声骂起人来却是又尖又利的,像一把凿子在一下又一下挖着她干枯的心。
“他娘的,老子当年也是花了不小的一笔钱哦,怎么就换了你这么个残次货,赔的老子血本无亏。”
丈夫以前跟着偶然上岛的先生学过一阵,常常冷不防会冒出几个新鲜的词来。
以前的他更有学问。
他们刚成亲那会,他还会红着脸拉着她的手为她念一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她其实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丈夫也不知道。只是从先生的课上提到过,男人想要让女人觉得他爱她,那就可以用这么一句话。
他那时候希望她能爱他。
如他所愿,离开了家孤苦无依的她真的因为这一句话,浅薄地爱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