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完全躲开,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道伤疤,笑时眼底似乎也有泪水,说:“我没事。”
母子情深的场景让傅为义有一些困惑,他收起了微笑,微微蹙眉。
闻兰晞的忏悔和眼泪,孟尧的迟疑和原谅,一切都真实的毫无破绽。
到底是闻兰晞真的认错了人,还是孟匀的演技高超到她都认不出来?
又或者是,他们在亦真亦假地配合着表演,迷惑尝试寻找真相的傅为义?
他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如果是孟匀,为什么不和他相认?
如果是孟尧,闻兰晞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真的是精神失常吗?
试探的目的没有达成,眼前的谜团反倒越来越多,让傅为义有些烦躁。
他不想再看下去,没什么预兆地站起身,冷着脸打断了这场他亲手开启的闹剧:“行了。”
孟尧应声向后撤了半步,看向傅为义,似乎是在察言观色。
很快地站到傅为义身边,低声问他:“怎么了?”
“我有话要问你妈妈。”傅为义说,“你去外面等吧。”
孟尧点点头,出门之前还回头看了好几眼,不知道是在看病床上的母亲,还是在看站在一边的他的未婚夫,最后掩上病房的门。
傅为义垂头看向病床上那个还在用颤抖的手擦眼泪的女人,没有丝毫同情,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双腿交叠,姿态闲适。
他歪歪头,说:“你肯定知道他是谁,但是你想耍我。”
“你想我在把他留在身边的每一分钟都困惑不解,既害怕伤害的是爱的人,又害怕宠爱的是恨的人,是吗?”
“挺有意思的。”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坠机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让你儿子也上去冒险。”
“为了洗清你的嫌疑吗?这个理由好像不够充分。毕竟万一出了点差错,还是死路一条。”
“飞机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傅为义夸张地叹息了一声:“哎,这段时间要想的事情好多,我得一件一件来。”
而后他忽然站起,向前一步,俯下身靠近病床上的闻兰晞,低声说:“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先料理你们一家。”
“傅为义。”闻兰晞叫他,然后猛地咳嗽了一阵,才能继续说话。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她慢慢地说。
“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层皮下面是人是鬼。”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大笑,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笑着笑着,又开始没有理由地哭泣,精神似乎已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傅为义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已然疯癫的女人。
从这个女人嘴里,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宁可发疯,她都不会和傅为义说一句有用的实话。
若由他自己来判断,他还是认为门外那个人是孟尧。
若是孟匀还活着,但不仅没有与他相认,还一直把他蒙在鼓中,当作自己的棋子使用。
——那傅为义宁愿他当初就死得透透的。
既然可能永远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么傅为义会在探寻的过程中,倾向于暂时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便于掌控的可能性。
毕竟,在傅为义的世界里,只要他认定什么,什么就能成为真实。
这个甘愿当别人的影子,攥着戒指死也不放手,让傅为义有兴趣的人,只能是孟尧。
若是真成了孟匀,那一切就变得可笑起来。
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被精心设计的骗局。
傅为义不喜欢被蒙骗。
就算是孟匀也不行。
死人,最好还是有死人的样子。
眼前这个疯女人对傅为义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供玩乐的价值,看闻兰晞发了一会儿疯,傅为义觉得有些无趣,也觉得她的声音太吵了,按了呼叫铃,然后就走出了病房。
门外,孟尧在殷切地等待。
看见傅为义走出来之后,他伸出左手,对他说:“手绳是不是要还给你?”
看了一眼,因为刚才的设想,傅为义有些兴趣缺缺,说:“你带着吧。”
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孟尧没有跟上来,还在原地看着手绳发呆,便伸手拽了他的手腕,说:“走了。”
孟尧这时才如梦初醒,反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说:“对不起,刚才一下没反应过来。”
握住他的手力道不重,带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以及小心翼翼的爱意,于是,傅为义没有让孟尧松手,也没有把他的手甩开,任由他牵着自己上了车。
上车之后,孟尧似乎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