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疼痛,还是唇上的伤口带来的,最为鲜明。
“不疼。”他说。
搜救工作在两天后结束。
事实和傅为义想的一样,一无所获。
但是艾维斯拿上了一样意料之外的东西。
他带着手套,将一个小小的证物袋小心地放在了傅为义面前的床边桌上。
“傅总,我们在船舵附近的一块烧焦的甲板残骸里找到了这个,您可能会想留下。”
傅为义垂下眼,看向那个透明的袋子。
袋子里躺着的,是一枚戒指。
孟尧的婚戒。
不再是傅为义印象中那个光洁无瑕,完美无缺的圆环。
一层薄薄的黑色烟尘覆盖在它的表面。
但在灯光下,依然能看到铂金独有的光泽,从尘埃下透出。
戒圈已然不再是正圆,一侧有轻微的凹陷,是被巨大外力狠狠撞击过的证据。
另一侧则带着一片被高温灼烧过的、奇异的暗金色斑痕。
最触目惊心的,是几缕碳化的木屑,在爆炸的瞬间,被熔进戒身侧面一道深刻的划痕里。
如同嵌入骨血的刺青,再也无法剥离。
傅为义沉默地伸出手,艾维斯将戒指从证物袋倒在他的掌心。
将金属圈握在手心,皮肤触碰到略微粗糙的金属表面,能清晰地感受到凹凸不平的伤痕,傅为义仿佛重新触碰到了那场爆炸的烈焰与冲击。
而这,也是关于孟尧命运的又一次铁证。
“还有别的东西吗?”傅为义问他的副手。
对方摇了摇头。
“那就出去吧。”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之后,傅为义摊开手,将那枚戒指抓在指尖。
而后他看向自己的左手。
上面空无一物。
傅为义不喜欢戴饰品,和孟尧笑话一样开始的订婚,更不可能让他戴上戒指。
即便是订婚宴上,他也略过了给自己戴戒指的步骤。
此时此刻,他尝试将这枚戒指套上自己的中指。
孟尧的戒圈,比傅为义略大一号,那轻微的变形正好弥补了这一点,戒圈顺畅、稳固地,带进了傅为义的指根。
戴在傅为义的手上,这枚破损的戒指,竟然也成了一件奇异美丽的艺术品。
他缓缓握拳,感受着不甚舒适的金属轮廓压迫着指骨。
这或许就是孟尧最终选择的,让傅为义记住他的方式。
从这枚戒指开始。
在这枚戒指结束。
*
医疗室的夜晚漫长而寂静。
因为身体不算舒适,傅为义并没有什么睡意,所以只是在闭目养神。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是这片无菌空间里唯一的声音,单调、重复,如同时间流逝的节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凌晨三四点,连监护仪的背景音似乎都融入了寂静。
就在这片绝对的安静中,他毫无征兆,但是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近,仿佛就在他耳边,带着一丝因抱怨而显得有些黏腻的柔软语调:
“明天又要给你洗衣服了。”
傅为义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睁开了双眼。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晕,透过玻璃映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微光。
什么都没有。
傅为义知道这只是幻觉,是大脑在应激后不受控制的、荒谬的把戏。
然而,那句话却无比真实地在他耳边回响,甚至连说话人皱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表情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他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将那不受欢迎的声音和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然而,越是压制,那记忆就越是清晰。